發現少年知道自己不為外人所知的姓名後,風吟并不打算掩飾什麼,她一邊用炮台瞄準了城牆外可能藏有魔族行迹的地方,一邊答道:“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嗎?”
少年已經走到了風吟的面前,他摘下了腰間的玉牌,遞給她看。
風吟不感興趣,沒接。
少年好脾氣地解釋道:“我是長晏宮的沈蘭息,方才直呼小神官的名姓,并非出于冒犯之意,隻是如你所知,城外百名魔族伏兵馬上就會破城而入,戕害百姓,毀壞礦源。我知道你此刻的打算,也知道一旦你按照計劃行事,會釀成怎樣的惡果。我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幫你的人,隻要你相信我……”
他這段話說得極為流暢,像是早就提前打好了腹稿,隻等到了她面前,将一番話傾瀉而出。
風吟微微一怔,然後握住了沈蘭息的雙手,以此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
這下換沈蘭息怔住了。
風吟神情冷淡,并無矯飾。
兩個人都在各自的計劃和思路裡構想各種可能性。
情況有一點亂。
事态在往風吟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這個沈蘭息好像知道很多關于她的事情,但是她并不了解他,也沒有做好和他在此時此地見面的心理準備。
在瞬念術裡,她從未見過甚至聽說過沈蘭息這号人物的存在。
前些天她在海邊見到這位玄衣少年時,也并沒有太放在心上,更沒有将他視為守護千胤城的計劃中的一環。
可是他真真切切地特意來到了卯月樓中,比本該第一個出現的淩子殊來得更早許多。
那淩子殊這号人,還有用嗎?
如果是沈蘭息的話,他的實力比淩子殊更強大,可以守城更久。
但魔族還會不斷增援,風吟一日不解除古魔血脈的壓制,千胤城就一日不得真正地安甯。
“我會全力幫你守城,也為此提前做了不少安排。”沈蘭息頓了頓,鄭重其事地說道,“但你答應我,不能殺淩子殊。”
風吟在沈蘭息的思路裡繞了一圈,然後有些猶豫地問道:“那我殺誰?”
沈蘭息見她一臉認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像開玩笑似的說道:“我。”
風吟想了想,覺得也行:“很疼的,你怕嗎?”
沈蘭息搖頭:“不怕。”
風吟這才放心了不少:“你要是後悔,就在這兩天告訴我。”
沈蘭息道:“好,一言為定。”
風吟險些略過了重要的步驟,她剛剛想起來,就加了個要求:“結個契約吧。”
他和海蛟之間的事情都結了契約,和自己也得結一個。
她認真回想了一下解除自身禁制的方法,決定把它加到契約裡去。
話音剛落,她看見沈蘭息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困惑。
風吟漠然道:“時間不早了。”
沈蘭息深吸了一口氣,但還是勉強應承了下來:“可以。”
于是兩張信箋憑空而生,懸于空中,在雙方面前舒展開後,緩緩依照兩人的心念所動,書寫了三排小字。
「風吟不得出于任何原因殺害淩子殊。」
「沈蘭息須與風吟結成秦晉之好。」
「風吟可在此後随時取沈蘭息性命。」
兩人分别以指尖血暈開指腹的紋路,在信箋上畫了押。
契約結成,金色的符文萦繞着信箋而起,印入彼此的心魂之中。
風吟對兩人的溝通還算滿意,她收回了注意力,繼續關注炮台裡能看見的魔族的動靜,甚至沒有分神去想一想對方為何會知道自己想殺淩子殊。
沈蘭息生出了一絲後知後覺的擔憂。
雖然早已經想好了金蟬脫殼的後手,但他這輩子也就隻結了那麼幾個契約,這樣會不會有點草率?
也罷,反正他未來的仙師衡儀道人說過了,等他魂靈去到仙山上的時候,一切塵緣都可以随着他的意願斬盡,這個小小契約,無非是黃粱夢一場,不會纏着他的魂靈不放的。
更何況,他和風吟的契約裡,沒有限定任何時間,隻要他樂意,就可以一直拖下去。
他剛感到輕松不少,轉頭又看見風吟優哉遊哉地在調整炮台,覺得此人雖然比自己還年長一歲有餘,但有時聰明有時慢半拍,實在和她計較不來,也就随她去了。
沈蘭息活動了一下手腕,禮貌問道:“我想去一下迷宮碑林,你介意嗎?”
“……”那裡很危險,可是這有必要告訴他嗎?
風吟還未開口,沈蘭息的身影就已經不在原地了。
契約已成,風吟不再關心淩子殊還會不會來卯月樓了。
對于沈蘭息的安危,她還是需要留意一下的。
她本打算棄了炮台,先跑去迷宮碑林看看情況,可炮台的準心裡猛地出現了幾張魔族的面孔,說明魔族已經開始攻城了。
風吟連忙又坐回了座椅上,開始調整發射的角度和力度。
她眯了眯眼睛,在發射炮彈的柄栓上果斷叩擊了一下。
“轟——”震天雷一般的響聲,将卯月樓的外牆帶得晃了晃。
從樓頂彈道向外發射的并非實心的炮彈,而是以星霓海之力凝成的光彈,本可以威力無窮,隻是出于對避免傷及周圍百姓無辜性命的考慮,才在設計之初就降低了其攻擊的強度和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