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傀儡們并不歡迎它們的新朋友。
當風吟說出要讓沈蘭息成為名義上的第四隻小傀儡時,在旁邊的窗戶下曬太陽的三隻小傀儡,幾乎同時背過身去,氣鼓鼓地或是叉着腰,或是環着胸,一副不願搭理的樣子。
場面一度有些尴尬,但風吟幾乎沒有覺察到它們的動作後面蘊藏的小小情緒。
沈蘭息不以為意,隻是更靠近了風吟幾分,用幾乎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道:“我離開千胤城時,曾遺落一枚劍鞘,小神官有見過它嗎?”
他身上有一股微弱的清香,令人聯想到松間竹露,雪中月光。
劍鞘是有一個。
他說的是什麼樣的劍鞘?
風吟淡道:“給我看看你的劍。”
沈蘭息吟了一道劍訣,便有一把仙氣缭繞的寶劍飛來,懸于空中,鋒而不顯,利而不悍。
“此物名為不孤劍,劍與劍鞘之間有着天然的感應,如果劍鞘在附近,定會逐劍而來,合二為一。”
衆人不覺處,萱兒默默為這番話翻了個白眼。
沈蘭息剛說完,閣樓上就傳來了一陣噼裡啪啦的響動。
像是有什麼球形的東西從台階上滾落下來,接着又有許多物什一股腦兒地被拖了出來,一路吵個不停。
三隻小傀儡動作整齊劃一地跺了跺腳,表示不滿。
劍鞘确實來得很快。
風吟眼睜睜地看着不孤劍鞘披着一件又一件的绫羅長裙、紗制外衫、蠶絲亵衣,風風火火地沖到了他們的面前。
劍鞘上的寶石凸起處,挂着一道纖細的金屬繩索,它的末端系着風吟平日丢在竹編衣櫃裡,借其微光用以照明的華燈,華燈上鑲嵌了一顆比拳頭還大的夜明珠,是卯月樓内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珍品。
風吟:……
萱兒:……
沈蘭息:……
最後是萱兒開口打破了僵局:“劍鞘找到了,恭喜你啊,哈哈哈。”
三隻小傀儡原地跺了跺腳,圍過去把華燈和衣物從劍鞘上摘下來,一件一件地摞上樓去。
其中一隻小傀儡還告狀似的,将夜明珠的一面拿給風吟看——原來那裡磕了一個角,不仔細分辨,倒也看不出來。
風吟不知道劍鞘是什麼時候進衣櫃裡的,她不是很在意這些東西,也不缺華美的衣飾和珍奇的珠寶,聽萱兒說了恭喜,她覺得這樣說也沒錯,便徐徐道出二字:“恭喜。”
她莫名覺得,這個遠道而來的人,這個排行第四的新傀儡,要比那些身外之物重要一點。
不多,也就那麼一點點而已。
沈蘭息抱劍而立,臉上有一絲羞赧,向着風吟稍微施了一禮:“見笑。”
風吟想,既然是新傀儡,總歸要給他機會表現一下自己。
她開口吩咐道:“那你,帶我禦劍。”
風吟很早就想像那些比較傑出的凡修們一樣,試試禦劍的感覺了。
在風裡,不知道有沒有在大海裡那麼自由。
沈蘭息在拙劣的以劍喚鞘之後,絲毫未察覺自己的行徑在旁觀的萱兒眼中有多拙劣,他自信滿滿地在薄薄一層劍身上站定,然後攬過風吟的腰肢,将她一同帶入徐徐吹拂的海風之中。
風吟也不曾覺得沈蘭息耍寶時有什麼尴尬之處,她隻覺得自己正在探索一個未知的世界,她的身子一輕,那如電如光一般的劍芒便載着他們二人,從卯月樓的正殿内飛出,向着星霓海的浩渺波瀾飛馳而去。
海色如煙,藍幕沉沉。
他們像流星,像飛鳥,像風吟曾見過的每一片從過去飄向未來的落葉,像是從廣闊的世界中每一個人的歎息聲中穿梭而過,像是一簇跳躍的光點,從人們的歌聲裡,喜悅中,從他們或漫長或短暫的故事和詩篇裡悄悄地流淌而過。
風好大啊。
鼓蕩着風吟的裙擺,她沉浸在持續的獵獵作響聲中,像是一隻安靜的小麻雀,在蒼白的噪音裡找到了熟悉和安甯。
一座一座島嶼上,有着峰巒起伏的山丘,有着彩色魚群成群有過的淺海,有繁花,有細密的白沙。
風吟不知道為什麼,從沈蘭息身上同時感受到了陌生和熟悉,就像她的小傀儡們,和她如同家人一般默契,但彼此之間又從未真正彼此認識過一天,她和沈蘭息之間似乎是相反的,但她不知道這兩種關系的不同之處是什麼。
不孤劍漫無目的地在天地間縱橫,不知過了多久,風吟感覺到前方不遠處有一片翻湧着的深色漩渦,漩渦上方陰雲密布,黑風席卷,一看就不可接近。
他們沒有再靠近一步,隻是遠遠地停駐在那裡,出于好奇,沈蘭息向着遠處的黑風多看了幾眼。
“前面是绫羅窟。”風吟平靜地叙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