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會說人話的海噩蛛的提問，東方老爺子自恃清流，隻是鼻子裡哼了一聲，根本不予回應。

它又催了催：“喂，這裡是遊墟，你要死了，你沒有遺言的嗎？”

東方氏還是不搭理。

海噩蛛于是下令：“殺了吧。不浪費時間。”

遊墟魚人們聞言，紛紛龇牙咧嘴地撲向了東方氏，眼看着就要将他撕扯成碎片。

與此同時，一柄赤紅色的飛扇從天而降，突入獸群之中，将東方氏周遭的威脅擊退，扇身迸射出熾熱的流焰，環繞着東方氏，讓遊墟魚人們不得近身。

焰光缭繞間，一紅一白兩個身影出現在絞刑架前。

紅衣女子的目光空茫，長發如緞，垂落在腰際，她已經收回了折扇，合在身前，指尖仍然團着一小簇明亮的火焰。

她身旁的白衣男子是空着手來的，看着倒像個風流人物，隻是一副沒有睡醒，無精打采的樣子，眼睛半是耷拉着，迷迷糊糊地看了海噩蛛一眼，然後毫無興趣地别開了目光。

海噩蛛的架勢變得嚴陣以待起來，它似乎很是忌憚眼前這兩個不速之客，甚至原地退了半步，才開口說道：“伏離，赤烏，好久不見，怎麼隻見殘影不見本體？你們今天是來找茬的？”

伏離，赤烏。

這是籲歎閣的兩位大神官，神族權力頂端上的人物。

風吟沒有想到，離夢洲的這堆爛攤子，竟然是他們沒收拾好的殘局。

“真熱，醜蜘蛛，你怎麼……不走？”伏離用袖子給自己扇了幾下風，感覺仍不暢快，索性搶了赤烏手裡的折扇，剛扇幾下，裡面的火星子就嗤嗤直冒，他又把火色拍打沒了，這才輕搖折扇，送來幾許涼風，才磕磕巴巴地說道，“離夢洲，沒意思，不如……荒兮城的，大牢，你是遠古大妖，如果來，酒肉管飽，冬暖夏涼，快把漪月的魂珠，吐出來，束手就擒，省得我……親自動手。”

海噩蛛大笑不止：“你話變密了。”

“切。你們，沒有椅子？”伏離扇了幾下風，似乎手累了，又把扇子丢回給赤烏，他見海噩蛛沒什麼動作，就自顧自把東方氏從絞刑架上扯了下來，然後自己靠了上去，“我嘴慢，赤烏，你們聊。”

赤烏對伏離這番行徑毫不在意，隻是用冷若冰霜的口吻對海噩蛛發話：“地脈下的東西，是漪月自毀神魂，用獻祭陣法才鎮壓住的，你竊取魂珠，在離夢洲私設魔陣，又屠戮百姓，是要和天下蒼生作對嗎？”

海噩蛛歎了口氣：“我很想家，我必須回去。這些人本來就快死了，我隻取了他們陽壽尾巴上的那一丁點，用來打開陰陽路，魂珠是借的，會還。地脈我會幫你們修補好，你們能不能幫我瞞着，信我一次？”

赤烏輕搖折扇，扇面上已經有了火光：“離夢洲在上古時期是荒兮城的一部分，你在離夢洲殺人，我們姑息不得。”

“那沒辦法了。”海噩蛛在地上磨了磨足，“想放這老頭就放吧，我本來隻需要取那麼一點點的人命，如果陰陽路出現缺口，要殺整個離夢洲的人才夠用。想殺我就殺吧，我死了，漪月的魂珠也保不住。”

赤烏搖頭：“你執念太重。”

東方氏眼看着他們打了起來，縮在角落裡大氣也不敢出，邊上的遊墟魚人時不時地圍過來恐吓他幾下，把他的胡子吓得一翹一翹的。

但老爺子也不是吃素的，他隻要驚呼幾聲，那名叫做赤烏的守護神大人就會分神替他打跑周圍的魚人。

東方氏見那蜘蛛實力也很強，大概是和之前從他們對話裡聽見的什麼魂珠有關，他怕兩名守護神落于下風，就打算自己想想辦法。

好巧不巧，他發現魚人竟然都不敢靠近地上的一隻巴掌大的木偶娃娃。

東方氏連忙不顧老命地撲了過去，把木偶娃娃搶在了手裡。

“老登，把娃娃還我！”海噩蛛的罵聲立時傳了過來。

真要命。

也許這個時候，海噩蛛分神用蛛絲給東方氏來了一下。

因為不久後東方氏就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東方氏的視角裡很快出現了光，但場景已經不是遊墟，而是在海邊。

他醒來的時候，正坐在一棵樹下面，身邊放着在遊墟裡撿到的木偶娃娃，視線的盡頭是遙遠的海平線。

他看見了海面上有拯救下他性命的守護神殘影，沒多久就消失了。

平安了。

已經是風燭殘年的東方氏被巡邏的守城兵送回了家裡，因為他是城中有名的畫師，他們的隊長甚至還上門詢問東方氏是否安康。

東方氏也許自覺命不久矣，拒絕了所有人的拜訪，将能夠阻止遊墟魚人的木偶娃娃帶在身邊，然後自己一個人回了書房。

幾隻流竄的魚人闖入了他的院子裡，迫于木偶娃娃的存在，不得近前，也傷害不到他半點。

不久後，東方氏就老死了。

他死前的最後一個場景，就是在那間書房裡，案上擺着他的畫作，畫上是兩名伏離、赤烏兩名神官的背影。

他至死守口如瓶，沒有将在遊墟之中聽到的秘密透露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