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遇見須清甯前,周拂菱做了不少事。
都成功了,也很有趣。
比如,她嘗試了操縱花玉流。
這不難。
第一步,周拂菱先是暗暗改了花玉流的芥子囊,讓他尋不到東西;
此後,她損壞他的法器,但在其他人來查看之前,修複好。
這種行為固然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但周拂菱要做的,隻是要花玉流懷疑他自己。
果然,第一日相識,花玉流本興緻勃勃、溫潤有禮地對她講解如何鑒賞凡戲,但發生了幾次這種事後,他便總是一個人站在牆後,緊抿蒼白的嘴唇,茫然地盯着手中的芥子囊。
動搖心防隻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找到他的弱點。
“玉流,這是我爹娘最喜歡的青竹糕。你拿回去,帶給你的父親如何?”周拂菱在此之前,嘗試問過“朋友”“姐妹”“師尊”,最後在花玉流試圖教她射金箭時,她問出了這句話。
他的神色,和她提到其他人時,并不同。怔忪,逃避,蒼白的手指,後退的腳……周拂菱發現了他的心結。
“我父親已經去世了……周姑娘。”
第三步,便更難一些。把他丢回足以複現心魔的場景,這得尋到足夠的時機。
但周拂菱運氣極好的是,她在龍潭,花月兮、賀茵也在,她足夠悄悄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去啊,月兮和玉流的父親,有不少外室,偏寵私生子,曾把玉流在試煉時一人丢在深山裡。玉流不知情,總以為是爹爹精神不好,不曾想,他百日求得藥,最後見到花家爹爹,卻被那藏着身份、愛争風吃醋的私生子找茬,把藥摔了一地。花家爹爹也什麼都沒說。之後,玉流便不見花家爹爹。再最後,花家爹爹死了。”賀茵告訴她。
所以,最害怕的,是被抛棄,是不被選擇,是被無視心意。可憐的玉流。
周拂菱了解後,便開始了最後一步,場景重現,并給出另一種解法。
她不打算全盤自己出手,風險太大。于是,打聽了和花家兄妹有怨的人,确定那是個世俗裡德行有缺(周拂菱所理解的俗世概念)的人,“無意間”漏給那人的勢力花玉流的行蹤,再讓花玉流在落單時,被這個人為難誣陷。
“花玉流,好啊,就是你盜我玉佩!”
周拂菱那天走過去時,便看見花玉流臉色蒼白,一臉憤怒地盯着一位仙修貴公子,是鄒家的旁支,圍着他要為難。
“玉流公子沒偷!”周拂菱出聲,還帶上了自己身邊的佐官,走了上去,“我以冰鑒峰的名義為他擔保。這兩日,他一直跟在我身邊,無論所見,還是我平日所感,玉流公子之品行,絕無問題。我都相信他。”
“周姑娘!我們在一旁的池塘裡,發現一枚丢掉的玉佩!”她身後的佐官也道。
“……”在對方怒氣騰騰、面紅耳赤的逃離後,花玉流怔怔看着她,眼神已然變了。
“拂菱,不是告别了麼?你怎麼會回來?”他的目光很小心,有些難以置信。
“說來慚愧。”周拂菱滿臉愧疚,輕聲道,“路上以為不小心丢了花公子與我的珍珠簾,便回來尋找。不想壞了花公子的心意。”
“……”花玉流怔怔看着她。
自那之後,周拂菱可以自信地說,花玉流的目光就離不開她了。
他不如之前健談,不過兩天,便總是面紅耳赤,結結巴巴。
這讓周拂菱很開心。其他人的信任和仰慕,讓她感到安全,感到力量。
從實踐中,她也再次确認了自己的能力。
——不過,唯一遺憾的是,周拂菱對須清甯也用過這套。
但須清甯根本不吃。
“我沒記錯。如果你認為我記錯了,你證明,周拂菱。”
周拂菱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嘗試使用的時候,須清甯堅定、警惕、漠然地盯着她。
“……”自那之後,又用了幾次無用,怕須清甯懷疑,她沒敢用了。
——若是可以操縱須清甯就好了。周拂菱想,或許這是她想選擇須清甯作道侶的另一個原因。
真想從心智方面征服他。
……
磚牆之上,也映燈火。
周拂菱已回過神。
她走過去,正看見須清甯易了容的臉,過去她也見過他這般易容,所以認出了他。
他目光冰冷,鳳眸雪亮,似能洞穿人心。
周拂菱微微垂眸。
須清甯皺眉,壓低聲音,冷冷質問:“你在做什麼?”
“送護符啊。”
“那是我送給你的。”
“你送給我,我轉送,不行嗎?”周拂菱說。
須清甯寒聲道:“哦,沒想到你如此擅長借花獻佛。”
“什麼借花獻佛?”周拂菱後退一步,皺起眉頭,不滿道,“師兄送給我的,自然就是我的。由我自己處置。莫非師兄送我的,師兄還準備拿回去,不算我的?”
“……”須清甯一時被周拂菱激得沒話說,但也不想和她糾纏此事。
他望向四周,又壓低聲音,謹慎叮囑,“……今夜可能有危險,你不要和花家兄妹待一起。先找個借口回去。”
周拂菱當即變色。
須清甯這裡,又有花月兮、花玉流的什麼事?
她卻道:“什麼危險?那我們快告訴他們。”
“别。”須清甯拉住周拂菱的手,“他們才剛和你認識,不值得信任。”
“不信任?但我看他們挺好的呀。而且師兄,我和他們約好了,我不回去。”周拂菱拍了拍布包,“我還有師兄的其他護符,沒事的。”
須清甯胸口起伏,不想聽周拂菱鬼扯,下令道:“你必須回去。”
他聲音透骨寒,如冰石,也如寒風。
尋常弟子聽到,大概知道須清甯動了怒,是怎麼也不敢違逆的。
周拂菱卻不吃這套。
她也冷了臉,低聲說:“不,師兄,如果你非要逼我回去,我就和你絕交。”
“我是可以去青山凡族門下去,但我也将投出天霁門。總之,我隻要去一個尊重我意志的地方。”
“…………”
須清甯有時真拿周拂菱沒辦法,不由陷入沉默。
周拂菱再次拍了拍包包:“我過去不也總是逢兇化吉嘛,師兄放心。”
須清甯:“等等。”
“你帶我一起過去。”
“……”周拂菱的背微微一僵。
真得帶須清甯過去?
……
花家兄妹和賀茵坐在一起,正在準備一會兒要上船的物什:蓮花燈、祈福用的紙箋、籌箸,以及不少美食佳肴,如酥瓊葉、酥油鮑螺和荔枝酒。
“拂菱人呢?該上船了。”花月兮說。
然而,等周拂菱回來,他們卻傻了眼。周拂菱懷裡,多了一隻小小的雪白的老虎。
這種靈獸正名為“白虎”,通體雪白,一雙金眸亮如金星,本該張揚,但其氣質意外的冰冷。
這白虎正是須清甯用化形陣所化。
這也是他方才想出的折衷法子。
以靈獸接近花家兄妹,更容易觀察,也不會被察覺。
再者,周拂菱态度執拗,他跟着,若是出事了,也方便照拂一二。
而須清甯化成的小老虎有人的半臂高,伏在周拂菱懷裡,脊背高聳,腿部修長有力,在空中一晃一晃,皆呈現出漂亮完美的曲線。
這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和須清甯的家族血脈有關。
對于仙門子弟,通常能夠更完美地化形為家族圖騰。而須家崇靈鳳,夏家崇白虎。高品化身,也會遠比低品完美。
是以,花家兄妹剛看到他,也沒發現異常,眼睛一下就亮了。
花月兮:“白虎!”
花玉流也沒說話,也靠近了他。
花靈山養靈獸,二人都是喜歡生靈之人。
他們都擠過來,伸手就想抱須清甯。
花玉流的手卻被須清甯一巴掌高冷地掀飛了。
至于花月兮的手,須清甯溫柔了點,但也被他一手背掀飛了。
随後,他躲到了周拂菱的懷裡。
“它脾氣好壞!哪裡來的白虎?路邊撿的嗎?”花月兮也不是很吃驚,因為龍潭是仙門盛地,許多人家都喜歡養小靈獸,路邊也會跑靈獸,圖個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