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歡直接動作粗魯地拔掉針頭,翻身下床,腳步虛浮地靠近房門。
輕輕壓下門把手,門打開一道縫隙,她伸出腦袋向外張探,微愣。
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剛探出頭,就看見幾個屁股擠在一起,他們高舉着手機,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些什麼。
走廊裡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幾個被絆了一跤直接闖進了嬴歡的病房内。
少女的身體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幾個人就這樣疊羅漢似的,齊齊摔在了瓷磚地面上。
幾人尴尬對視了幾秒鐘。
“你、你醒了呀?”
為了掩飾尴尬的氣氛,完全陌生的彼此幾人開始互相寒暄起來。
“啊,是。”嬴歡敷衍地點點頭,好心提醒道:“地上不涼嗎?”
幾個人如夢方醒,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個,好像有人來找你來着。”他們指了指外面嘈雜的人群。
嬴歡心一沉,大概是校委會派來興師問罪的吧?畢竟她是事件“主犯”,少不了一頓處分。
她點點頭,“謝謝。”随後走出病房。
寬闊的走廊裡再無落腳之處,氣氛高昂,少女的冷漠在衆人裡就顯得格外不合群,她隐沒在一張張等待着看好戲的臉中,同時也不停向前摸索着。
幾個安保人員正在竭力地疏通人群,隻是效果甚微。
“邬老二!你發什麼瘋呢?”一個提着包子和海鮮粥的女生撥開層層人群,怒氣騰騰地将兩人拉開一段距離。
“邬老二”這三個字一出,少年的氣焰立馬折損了一大半,衆人憋笑。
不愧是狄蘭第一暴發戶,語言都如此粗鄙下流。
真說起來,邬家的成名史不過幾十年而已,全靠邬明儀一個從底層打工的無知小妹一點點成長為今天的狄蘭首富。
但凡祖上有點兒底蘊的家族都會鄙視這種一夜暴富的暴發戶,在上流圈子裡這些暴發戶往往處于鄙視鍊的最底端。但人家邬明儀可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說一不二,沒人敢在明面上嘲諷。
眼下,邬明儀培養出來的這兩個言行不端的孩子正好成為了嫉妒之人的發洩口,不知道多少想看邬家笑話的人在底下笑爛了嘴巴。
可終于讓他們等到這一天了。
“瞧啊,暴發戶與私生子之間的較量──”
“小聲點兒。這家夥雖然是私生子,但好歹也有個會長的職位呢。”
“嘁,都私生子了罵罵怎麼了?見不得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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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似的讨論聲無休無止,少年煩躁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他一把将邬蘅拉至自己身後,一聲冷嘁。
“這家夥可不是小時候陪你玩過家家的那個鄰家哥哥了,看看他胸前惡心的徽章吧,家族們的走狗罷了──”
邬蘅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淺白色的西裝胸前佩戴着一個小巧别緻的克裡斯校徽,金色的外表熠熠發光。
那是校方高層與學生會的專屬标志,沒有人會不認得。
邬蘅與青年遙遙對望,他臉上是尤為陌生的客套與疏離,和哥哥說得一樣。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沒有人會一直停留在那裡。”
身為邬家的準繼承人,邬蘅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所謂的“孩童時代”不過是場短暫而的夢罷了。
多少人面上親近和煦,背地裡寡恩少義,把兩面三刀玩得明白極了。
誰把誰當真?
邬蘅的眉頭緊皺着,保護好手裡的食物,與兩個男人擦肩而過。
少年吹了吹額前的紅發,自家妹妹小時候可是最喜歡這家夥了,沒想到她當斷則斷,比他想象地要成熟了不少。
“姐姐。”邬蘅一眼看到人群裡的少女,眼睛發光地一路奔向她的方向。
嬴歡眉毛一挑,立馬用手掌擋住臉。
千萬别是在叫她!
正想着,邬蘅已經跑到了自己的面前,發絲跑得有些亂,卻毫不在意形象地一把撲進嬴歡的懷裡。
“你可總算醒了!”
誰能想到往日裡那位身嬌體貴的大小姐也能有這樣的一面。
心跳正在不受控制地加快,她遲緩地回抱住眼前的女孩兒,恍然意識到,這是她的妹妹。
“我買了海鮮粥還有包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醫生說要吃點兒清淡的……”邬蘅很自然地牽起姐姐的手,用身體隔絕周圍一切帶着探尋的視線。
邬漣輕飄飄地看了眼對立面的青年,紅唇嘲諷一揚,緊随其後。
灰藍的瞳孔凝望着三個人并肩的背影,黑發青年兀立于繁鬧的人群中,明明身邊攘來熙往,所有人都在衆星捧月般讨好他、擁簇他、仰望他──
可心髒好像多了一個缺口,數不清的繁亂情緒從中滿溢而出。
心底傳來一道飄渺的聲音,來自遙遠的過去,梅瑟在恍惚中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某個景象。
一個冷若冰霜的女人站在年幼的孩子面前,黑影籠罩着他稚嫩的身體,幽暗的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說。
──不要有多餘的情感,不要付出唯一的真心。
──你隻是一個“棋子”。
──做好自己的職責。
──否則,你将失去你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