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手指再次放在門鈴上時,門又開了。這次開門的對象是一個女孩兒,她看上去神色很不安,身後還隐隐傳出一陣打砸聲。
“怎麼是你,有什麼事嗎?”
邬蘅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家夥,是當初在幻境勾引她姐姐的死狐狸精。
今天倒是好好穿上衣服了?邬蘅從小跟着母親見過了各式各樣的精明人,什麼類型的都有。
至于眼前這個,打眼一看就知道是隻假正經的騷狐狸。
“我找——嬴歡。”厲尋旌沉着聲回答。
“呵,那你可找錯地方了。”她移開目光,淺淺翻了個白眼。
這個時候來找她姐姐,肯定沒安什麼好心思。
邬蘅露出了和哥哥一樣警惕的神色,欲要閉門送客,卻被男人一手抵住門縫。
他手勁很大,不像正常人類擁有的力量。
但邬蘅也不是什麼脾氣好的主,别看她平常在姐姐面前乖得跟小貓咪似的,要是真論起來,耐心甚至比她那二哥還要低上一個檔次。
她後退一步,提起劍就朝着那隻手臂砍下去。
忽然,一隻手拽住了她的右臂,邬蘅的大劍被硬生生攔了下來,舉在半空,她一扭頭,被灰發少女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嬴歡一路拖着紅毛來到門前,一隻手捂住他時刻都不消停的嘴,另一隻手攔住邬蘅即将砍下去的劍。
“到底是誰啊?”她問她。
邬蘅咬着嘴唇,用整個身體盡量擋住門縫。
悄悄看了眼被摁在牆面的哥哥,他手上綁了幾圈電線,耳朵被悶得潮紅,正用一種極其惡毒的眼神瞪着少女。
單從某方面說,她還是很佩服邬漣的膽量的,她可沒膽子把姐姐氣成這樣……
她立馬裝無辜:“我也不認識呢。”
被晾在門口的男人聽到裡面傳來嬴歡的聲音,神色微動。
“你來摁住他。”
嬴歡示意她過來控制這隻紅毛“吉娃娃”,她感覺自己的整隻手都髒了。
“呃、好!”邬蘅表面應着,側過身子,把門讓了出來。
實際上就在少女放下手掌,轉過身去的刹那間,邬蘅一個飛快地扭腕,不動聲色地用劍刃劃斷了哥哥手上的束縛。
趕快去給本小姐咬死那隻狐狸精!不管是陰招還是明招!
邬漣煩躁地揉了揉手腕,這兩人把他當成狗,不代表他就真要像瘋狗似的大鬧一場。
他靠在牆上,撫摸手腕上的紅痕,側過眼眸。
他倒想看看她對待外人會用什麼态度,如果她敢對那個男鴨子露出一點兒柔和的樣子,他就上去讓那男的好好見識一下邬家人的不擇手段!
兩張相似的臉龐默契地望向嬴歡的背影,目光幾乎要穿透她單薄卻挺立的脊背,将那具身體融化成熾熱的鋼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後頸湧上一陣寒意,那雙灰蒙蒙的眼底藏着冷漠,她極其輕微地哼笑一聲。
又來了,惡心的感覺。黏糊糊的、陰稠的,像無數條小蛇爬上了她的後背,勒住她的前胸,啃食她的頭顱。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在逃離這種目光。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門縫就像鳥籠拉開了一個小角,時時刻刻都在誘惑人去觸碰它、破壞它。她的一隻手輕輕搭在門把手上,就像摸到了籠門的邊緣。
身後,是籠子的締造者。他們飽含高傲地看着這隻烈鳥,被邬家圈養了十八年之久的烈鳥。
有的飼養者為了控制鳥兒的飛行,會在鳥兒出生幾個月後為其剪下幾截飛羽,讓它從此再也飛不高、飛不遠,隻能在狹小的空間裡遊蕩。
就比如——
嬴歡在童年時期便被植入了“自己的失序症會給所有人帶來麻煩”這種想法,她被醫生要求時時刻刻都要控制自我、保持清醒、壓抑本性,不要給養母與社會增添煩惱。
年幼的她什麼也不懂,隻好乖乖地聽從了醫生的話,深居簡出。她沒有上過學,也沒有去過商場、餐廳,唯一熟悉的場所隻有家和醫院。
除了母親,她沒有任何可以吐露心聲的朋友,她的童年時代是蒼白而是荒蕪的。
她就是一隻鳥。一隻被剪去飛羽的鳥。
她是麻煩的鳥、不讨人喜歡的鳥、會抓傷人類的鳥。
可是──
媽媽你曾告訴過我,所有的鳥兒生來便屬于天空。
上天賦予它輕捷的身姿、飽滿的羽翼、堅固的骨骼,怎能憑依一己私心将它困入樊籠中呢?
媽媽。我要離開了,再一次、又一次地離開籠子。
因為,我的羽翼在經曆漫長的陣痛後,
又重新長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