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樂手箭羽般紮過來,矗立在時影身前。
離得足夠近,時影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急促、兇猛,像是對面垂涎欲滴的獵物。
他的眼眶裡空無一物!
隻剩下血色的兩個窟窿,黑幽幽地望着自己。
時影往他身後瞥了一眼:那兩個雪白的眼珠掉在地上,砸出兩個血坑,粘稠的液體流淌出來。
倆眼珠蹦蹦跳跳地,似乎在四處張望,尋找自己的主人。
時影明确意識到自己剛剛犯了錯——她不該後退那一步。
如果再往後退一步,她一定會死。
隻差一步,樂手就會抓住自己;而她,已經沒有下一個複活卡了。
并且複活卡對她來說沒有用。
她根本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随意變換身份與樣貌,為什麼沒有衣服。她對一切都一無所知,而一無所知的人是不可能活着離開試煉的。
甚至,她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還剩多久。
時間以一種無知的方式流逝,在完全無法被感知的時候。甚至在時影看來,時間并沒有繼續下去,沒有證據表明時間正在繼續。
趕緊思考!
她強迫自己的大腦運轉起來,但大腦似乎背叛了她——她想不出任何應對的辦法。
時影不敢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頭腦竟然在此時抛棄自己,在感到被背叛的時候,時影有意識到,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她竟然還分神了——
小腿忽然有些癢癢的。
像是有什麼東西順着爬了上來。
時影不敢低頭,隻能借助自己敏銳的觸覺,感受着那種彈軟冰涼的東西一點一點往上攀爬,蝸牛般地留下一串冰冷粘稠的印記。由于觸感過分惡心,她皮膚上長滿雞皮疙瘩。
不能低頭。
她時刻提醒自己,用力抵抗自己的本能。
觸感順着身側逐漸爬上她的腹部,像是跟着她的心跳一起震動。
還差一點——
餘光比不上它的速度。
時影立馬捕捉到了,在自己身上攀爬的,正是樂手的眼球!
烏黑的眼珠鑲嵌在眼白裡,又被一團血/肉/模糊的人體組織包括在中間,四處探尋着。
時影的冷汗順着後頸流淌下去。
眼珠的跳動速度極快,很快就順着時影的脖子攀爬上去,神經似乎被它拉扯着,緊繃着。它舔舐着時影的冷汗,而後到達她的面孔。
若非是嗅盲人,時影都會聞到它帶來的血腥味。
血迹順着面頰而上,眼珠順着鼻梁與眉骨,找到了眼珠的位置。
在這個瞬間,時影終于意識到,這兩顆眼珠的目的:它們要找到自己的主人。
但它們錯誤地找到了自己!
時影用力睜大雙眼,試圖讓它們意識到自己并非良人,她更害怕的是,這兩顆眼珠會把自己的眼球硬生生拽出來,而後自己鑽進去。
好在,她的懼怕并沒有發生。
眼珠在時影的眼眶裡鑽了一陣,終于意識到此路不通。
與此同時,它們總算是看到對面樂手的空眼眶,于是頗為欣喜地沖過去,吸血蟲般鑽了進去。
左右眼似乎鑽反了。
眼球轉動了幾下,雙眼分開看向兩側,似乎很不适應自己的新環境——
樂手在眼珠的引導下,跌跌撞撞地回到遠處,随手抓起地上的長笛,不顧一切地吹奏起來。
警報解除。
時影松了口氣,終于有些後怕。
現在陷入僵局——她做不到逃離這裡,甚至做不到動彈;但是她也無法接受時間白白流逝。
時影的視線落在其他女人身上:她們手捧花束或是銀盆,似乎在忙碌什麼。
“你們都在這裡做什麼?”時影探頭問。
一個圓臉女人轉過頭,眼眸低垂,分不清眼神聚焦在何處。“安托萬先生要聽歌。”
……答非所問。
安托萬先生,是被圍在中央的那個男人嗎?
他會跟“方框”有關嗎?
或許應該找他問問。
時影想着,試圖走進人群内部。
直到此刻,時影才能如此明确地意識到人群的差異。就和大陸上的地區類似,最中央的核心人物安托萬先生相當于“中央城邦”,而外圍衣冠楚楚的樂手或是歌者則是四大城邦。她們這些最外圍、連衣服都不配擁有的,則是零零散散的安全區,以字母加數字的方式被随意命名,也就意味着可以随意被丢棄。
“你要做什麼?”
圓臉女人攔住她,面孔中出現一絲不可侵犯的冷峻。
“我隻是想問安托萬先生——”
時影話音未落,就被圓臉女人直接拒絕。“像我們這樣的人,是絕對不被允許接近安托萬先生的。”
不被允許?
“安托萬先生是什麼人?”時影緊随其後,抓住重點詢問。
圓臉女人蹙眉看着她,“安托萬先生就是安托萬先生。”
時影翻了個白眼——她受不了這個世界了,全都充斥着毫無理由的“規則”與毫無邏輯的回答。她們所說的一切都像是“理應如此”,但是時影卻想追溯着這樣的“理”一路找到根源。
天空忽然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