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認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男孩已經确定她見到過王女,于是再多的解釋也都是借口。時影回答得模糊,“我的确見到一個女孩,但我不清楚她是不是王女。”
“果然。”
氣氛壓抑至極,兩人陷入僵局。
時影深知頭巾女孩很大概率會死去,但是她并不希望她的死是源于自己。她不願意成為女孩死亡路上的劊子手;盡管這樣的自己,在男孩、在整個革命派眼裡隻是一種愚蠢的善良。
“如果我能在這場戰鬥裡活着,我會親自看押那個女孩,假裝她已經死掉。”時影做出承諾,她話鋒一轉,“不過,保皇黨如果最終獲得勝利,我們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費的,我希望你清楚這一點。”
許久過後,男孩接受了這個提議。
“我們必然會取得勝利。”
“我也希望如此。”時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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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鋒就在一小時之後。
在過去的一小時内,時影已經從男孩那裡得知,這一次的沖鋒是為了占領保皇黨的老地盤。一道橫穿城市的河流将人群也劃分清楚,貧窮與富裕、高貴與低賤,河流就是分界線。如今,這些“低賤”的平民想要把界限徹底模糊,想要把原本高高在上的貴族們一并拉下來。
他們擁有崇高的理想。
時影忍不住想,新世紀的“反叛軍”是懷着這種想法的人群嗎?
他們會不會也是不滿于聖殿的暗中統治,不滿于機動隊的一家獨大,而希望讓所有人都有自保的能力,同時也能擁有相對富足的生活?
而自己一心想要加入的機動隊,會不會就是“保皇黨”,隻不過,保衛的并不是某一個單一的血脈,而是魔法師這個群體?
在此之前,她觀察到的世界實在太狹窄太有限了。她即便是有心思考,但是極度的饑餓與困頓都讓她無暇考慮這麼多。她隻是能預料到“成為機動隊會衣食無憂”,卻從沒有仔細考慮過機動隊為什麼能夠擁有這麼多獨一無二的資源,為什麼能夠管理整個安全區。
但時影也沒有把責任全都攬在自己身上。她能觀察到的世界實在太小了,為了能夠觀察到更多,她不得不站在更加寬廣的視角裡——
首先得脫離原本的環境。她已經做到了。
時影思考着,同時又有些憂愁。
在明确感知到了時間變化後,時影一想到自己仍然在試煉中,就陷入萬分的焦慮。無論是自己的獨自行走,還是與男孩的對話,都消耗了她過多的時間;而她本身的時間就相當有限。
她不能浪費時間去照顧王女了,她自身難保。
如果戰争值得被畫下來,那麼最值得刻畫的鏡頭一定是炮火紛飛的瞬間,而不是在這個無趣的樓房内。但是,怎麼才能離開這幅畫呢?
“走吧,我們得出發了。”男孩把她的步槍遞過來,“這是一場信仰之戰。”
什麼信仰不信仰的,時影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她滿心都在為自己的命運而擔憂,同時又祈禱起女巫塔的神明,希望她能夠眷顧一下可憐的自己。
糟糕的是,時影環顧了一圈,發現這支冒牌軍的構成也相當複雜:他們沒有統一的衣服,沒有統一的武器,穿着各式各樣私人服飾的百姓被硬生生凝聚起來,令人感動之餘又令人擔憂。
——這樣的“烏合之衆”,真的能對付的了正規軍嗎?
号角吹響。
在震耳欲聾的号角聲的籠罩裡,時影的腳步不受控制地往前奔跑着,像是最普通的戰士那樣,沖在隊伍的最前面。
“把旗幟插到對岸!”時影聽見一聲大吼。
吼聲竟然能與子彈聲對抗,徑直傳到自己耳朵裡,實屬驚人。
來不及反應,她手裡就被遞來旗杆,細長的杆子在手裡難以控制,并且在這個瞬間,時影本人也變成了戰火的活靶子,她能感受到所有的鏡頭瞬間都轉移到自己身上。
“轟——”的一聲巨響,炮彈擦過了時影手中的旗幟。
雖然隻是擦過去,并沒有正面擊中,但巨大的力量還是把時影直接絆倒。她後仰着摔在地上,被男孩扶住,又踉踉跄跄地爬起來,擡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旗杆。
完整的旗面被燒掉了一半,剩下半截帶着明顯的焦黃色,無精打采地在風裡飄搖。
時影歎口氣,高舉着旗幟。
她的左手攥緊了步槍。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詭異的轟響,天空也變成沉郁的棕褐色,似乎是血迹反複幹透之後的顔色。時影不自禁地往後轉過身,忽然聽見衣服布料發出撕裂聲,縫死的棉線被崩裂——
她連衣裙的肩帶整個掉落下去——
該死,她裡面并沒有其他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