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木門無法承受時影的怒火,幹燥的木頭被她拍出一道明顯的裂痕。
在這樣的盛怒之下,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一張盛氣淩人的面孔露了出來。
時影認識他,這是後勤隊長的跟班,一個愚蠢肥胖的破廚子,一直以來自認為是後勤隊除隊長之外的二号人物,總懷着高人一等的态度對待所有的後勤隊員,又舔着臉皮甘願做機動隊的奴隸,哪管别人的冷言冷語。而他一直以來都覺得時影喜歡違抗他的命令,因而有意無意喜歡使絆子。
“喲,我們的大忙人回來了。”胖男人說着,嘴裡的臭氣幾乎要噴到時影鼻孔裡。
她嫌棄地後退一步。
“為什麼你在我房間裡?”她冷冰冰地問道。
“什麼你的房間,這明明是後勤隊的房間。”胖男人龇牙笑了笑,一邊掰了跟樹枝剔牙,一排血紅色牙床上長着短小的玉米牙齒,分外惡心。“你是後勤隊的嗎,你這不是已經去了報社了,時主編。”
時影看着他,恨不得一刀捅過去。
“這個月還沒過完,你不能随便把我的房間拿走。”時影說,強行控制住自己的憤怒,試圖與他講道理。
不過,她也能預料到,既然胖男人能把自己的東西丢出去,自然是得到了後勤隊長的默許,自己無論怎樣費口舌都無濟于事。這麼想着,她恨的有些牙癢癢,卻又沒有反抗的實力,隻能忍氣吞聲。
“什麼你的房間。”胖男人唾了一口,“我再說一次,這是我的房間。”
他的手指幾乎戳進時影的眼珠裡。
……她還是太沒有實力了。
時影心想着。
即便是在幫博林打工又怎麼樣,官方并沒有認證她,她無非是幫忙打些黑工罷了。機動隊說到底,隻是需要一個好用的工具,一條聽話的狗,她也就自己上趕着搖尾巴,自願成為那條忠犬。
現在可好,幾頭都不讨好:
後勤隊已經沒了她的位置,就連房間都被奪了回去,不再有容身之地;機動隊并不打算長期用她,隻給她開了張空頭支票,用一種遙不可及的許諾來換取她的忠誠;報社呢,又很明晰她是誰派來的,雖然假惺惺地把自己留了下來,但也随時都能把人趕走,絲毫沒有保障。
時影現在賬戶裡還有些積蓄,大約4000聯合币,但是這點積蓄并不足以對抗動蕩的未來。
她必須變得更強。
門被重新關起來,唯一的縫隙露出一點溫和的黃色光芒,是曾經屬于她、現在卻觸不可及的。
不知怎麼的,時影除了憤怒之外,腦子裡忽然蹦出來一個空靈又殘忍的聲音:
【你無法得償所願……你期待的無法達成……】
在所有不安的時刻,這句話就像是殘忍的詛咒,一遍又一遍反複播放着。時影無法繼續欺騙自己,她在想,或許奧頓才是對的,自己隻不過是喜歡安慰自己罷了。
她的前路或許就是這樣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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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影把破破爛爛的被子與棉襖留下,隻清點了一下夏天的衣服和報社的筆記本,随後就背着輕便的書包往報社走。這個她隻打算短暫停留的地方,竟然陰差陽錯能容納自己入眠,變成“家”。這麼想想,時影隻覺得命運實在可笑又可歎。
往報社走需要跨越大半個安全區,處于永夜的時候,時影就是這樣抹黑往前趕路的,一走就是四十分鐘,卻又絲毫感覺不到疲憊。
而現在,經過一場耗時五天的試煉、又被後勤隊掃地出門,時影已經精疲力盡,往前走的力氣也沒了。她隻覺得這條路分外漫長,就像是自己的前途一般渺然。心底沉甸甸的,卻又難以描述出去,她忽然就走不動路了,獨自坐在路邊,凝視着不遠處的鐘樓。
不知為什麼,她對這樣的日子有些厭煩了。
她不知道支撐着自己的是什麼:是一個遙不可及的願望,還是什麼悲哀的幻想?
她不清楚。
眼前似乎沒了路,隻剩下茫茫的如同海洋一般的黑夜,厚重地壓在頭頂,就像是被遮上了畫布。
鐘樓頂上的機動隊員夜以繼日地觀察着周邊,守衛着這個偏僻又貧窮的安全區;
機動隊大本營裡,博林也許還在忙于公事、也許已經準備入睡,她這樣一個魔法師卻屈居于C290安全區,不知道圖點什麼;
還有為了副隊長位子争得不可開交的關湖與方宇,他們是真的覺得官升一級,日子就會變得更美好嗎?或許一夜之後,一切都還是一塵不變的。
時影閉上眼睛。
一瞬間,她變成了他們所有人。她覺得自己無論處在哪種境地,都不會得到幸福或是滿足。她甚至不清楚“幸福”是不是人生的最高目的,因為她想象不出一個“幸福”的例子。
肉眼所見皆是不幸。
“你坐在這裡看鐘樓嗎?”
一個黑色的輪廓,從鐘樓的光照裡走了出來,影影綽綽的,時影不得不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來人。
是個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