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影一邊拉好拉鍊,又急匆匆地下樓,長裙拖到地面,剛好遮住她自己的平底鞋。“忽然想起來,這次結束之後,我想去談心室跟你說些事情,很重要的問題。”
“問我?”
邱南北又把眼睛睜圓。這似乎是她驚訝時的本能反應。
兩人的對話沒再繼續。
因為時影發現,所有人都已經到達餐廳了,隻剩她倆還在走廊裡慢慢悠悠閑逛。
果然,她們因為拖拖拉拉且毫無紀律,果然成為最後兩個到達餐廳的“王後預備役”,并且獲得了管家不滿的注視。
NPC好感度-1。
不過,看在她們身份的面子上,老管家還是勉強露出一些微笑,故作和善地對衆人說,“剛剛沒有說規矩,我現在一并說了。”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果不其然落在遲到二人組身上,雖很快收了回去,但還是被時影捕捉到了。
小肚雞腸的老男人。
時影暗罵,又聽到他仍絮絮叨叨。“每天早上8點整,會在這裡享用早餐;午餐是12點,晚餐則是18點,地點沒有特殊情況也都是這裡。”
他粗短的手指敲了敲餐廳的大理石桌面。
“白天為你們安排了各種各樣的課程,可以随意挑選喜歡的參加。我們的國王喜好衆多,說不準你們就投其所好,能獲得他的青睐了。晚上則是統一的音樂與冥想時間,地點在一樓的陽光房。”
所有人都點頭。
隻除了一個人。
在人群中,冒出一個低沉的女聲,充斥着一種濃烈的低氣壓,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你這城堡不還有地下室嗎,怎麼不介紹一下了?”
時影在人群裡拿餘光找了找,終于循聲發現了。
一個低丸子頭女生,面頰瘦削,身材纖細,看着是個精壯的戰士。她身穿黑色金絲連衣裙,優雅的蕾絲花邊和她本人纖美的外形完美符合,但又與她冷硬的氣質不搭。
“剛好說到了。”管家聲音揚高了一些,原本就喇叭似的音量變得震耳欲聾,“地下室是絕對不許去的!國王絕對不許任何人去地下室,我們也不例外。你們記住了嗎!”
怎能記不住呢!
耳膜都要被這樣的尖嗓子振裂,變成大大小小的窟窿。
時影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試圖抵擋管家的聲波攻擊,随後鼻子動了動,隻覺得聞到一些若有似無的怪味,卻又完全找不到怪味的來源,也無法描述具體是什麼味道。
她隻能從這種氣息裡感覺到一種陳腐與衰敗。
不過似乎,除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捕捉到了類似的味道;大家的神色都相當正常。不過,不排除有人面無表情。
時影悄無聲息地瞥了一眼“黑金蕾絲”,她此刻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似是察覺到時影的探視,黑金蕾絲敏銳地擡起頭,帶有殺氣的狠毒眼神就這麼擲了過來,把時影吓得流了滴冷汗:此人什麼來頭?看着實在駭人。和平年代鮮少會出現這種目光的。
“你别去惹她。”邱南北拿腹語說,口腔微微顫動了些,但完全看不出是她在說話。
“怎麼了?”時影壓低嗓音,也跟着悄悄問。
邱南北道:“别把女巫想得太好,人類身上出現的惡意都會在女巫身上出現。”
她說着,目送管家離開,這才松懈了點。“這大概是你頭幾個群體試煉,不知道倒也正常。群體試煉裡,通常會出現此消彼長、此生彼亡的情況,尤其是在死局未破的時候,難免會出現些拿旁人的性命做試驗的情況。”
她所說的,難道是黑金蕾絲?
時影心裡并沒有出現譴責。
她在思考一個更重要的事情:當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是否會選擇這種方式,用别人的嘗試來換取自己的生存?
這樣似乎沒什麼錯,即便是這樣做了,她似乎也并不會發自心底地感覺到愧疚。
但是,時影也不覺得這樣做是對的。
“你呢,你會選擇把别人丢出去,自己活命嗎?”時影問邱南北。
看見她發自心底地感到困惑,而并非某種低劣的試探,邱南北便也很樂意開口。“我不會。本質上我們是在讨論,我的生命權是否可以淩駕在别人的生命權之上的事情。
“又或者,對你的價值觀來說,是否存在淩駕于生命之上的東西。”
無論是道德還是情感,隻要存在什麼可以打敗生命本身,就足以支撐她們安然赴死。
時影道;“正是因為太理解這種行為,我才會思考,真的走到那一步,我會不會這麼做。而我又深切明白,這樣做并不正确也并不高明,我恐懼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那樣的人。”
邱南北笑了,“你太小了,我不會把我的觀念灌輸給你。”她的面容裡面,是一種沉默又深邃的深海般的情感,“但在我眼裡,女巫塔的目的真的是為了讓我們自相殘殺嗎?還是說單純覺得,看到我們厮殺很有趣?”
時影搖搖頭。
絕對不是的。
女巫塔更像是一個庇護所,容納各種各樣的女巫,讓她們在泥淖的現實裡尋找到一個烏托邦般的存在,能夠短暫地存放自己疲憊的靈魂。
她們的靈魂,需要留着和世界對抗。
女巫塔是母親,是姥姥,是姐姐。
這樣的女巫塔,創造出【方框裡】的女巫塔,怎麼可能會希望她們自相殘殺?!
如此想來,時影眼裡更充斥着一種悲憫。
——倘若她創造出女巫塔,卻看到庇護的女巫們傷害彼此,得有多麼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