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姐又給任建端來一杯早茶,按慣例放了一塊方糖。
他需要這東西提神。唐小姐是新雇的助手,上一個是蘇小姐,為了不知道的原因辭職,任建分析她十之八九是懷了不明人士的孩子,她平時的作風和穿衣打扮都十分大膽。
然而,任建既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不缺乏中肯的評價,他很欣賞蘇小姐,在一起工作兩年,是任建最得力的助手,雖然任建也很惋惜,但蘇小姐去意已決,不好挽留。
蘇小姐做事嚴謹,且設想周到,臨走還安排了唐小姐來替她。
和唐小姐接觸了近一個月,任建對她也很滿意。任建是一名職業小說家,主攻推理,每天幾乎都躲在暗無天日的套房裡,足不出戶,沒靈感了就出去采風,一個人獨自駕駛汽車開向空曠的野外,爬爬人迹罕至的野山,摘摘無人問津的野花,親近大自然,靈感總是層出不窮。
但任建已經快五年沒獨自去采風,皆因五年前的那場離奇車禍,任建的大腦受了重創,到現在都記不起當時的情況,每每想起,都會犯頭痛病。
法院判任建賠償受害者近一百萬人民币,但錢換不回年僅十一歲小女孩的生命。當時,對方的車上是父女三人,最後活着的隻剩下年過半百的老父親及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死者的姐姐。開車的人是她們的父親。
任建的車頭追尾了對方,導緻汽車失控,沖出了隔離帶。
事發地點發生在任建采風的歸途,一處開滿油菜花的路邊。
任建承擔所有責任及賠償,家屬除了哭訴和咒罵,也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
這是任建有生最後悔的事,但無論他怎麼去想,仍然記不起。
在唐小姐來之前的幾個月,蘇小姐帶他看過幾次權威專家,專家的說法很統一,創傷後應激障礙,隻要進行一段時間的恢複,總有記起的那天。
任建對能不能記起提不起興趣,他隻是敷衍蘇小姐罷了,唐小姐來後,他便放棄了治療。如果隻是痛苦,何必一再重溫。他記得蘇小姐是這麼說的,“逃避痛苦的人,隻會更痛苦”,任建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回話。
“如果你不想,我們就不去,”唐小姐微笑地看着任建,任建回報給她一個酒窩。
可是,這幾天他不得不再次面對它。
某一天,他早起到房間來健身,這裡離工作室不遠,是他單獨用來做運動的地方,裡面放滿了龍門架和史密斯機,當然,少不了卧推架,這是任建用的最多的設備,他一直對自己的挺舉能力不太滿意。
和唐小姐相比,任建并沒有那麼熱愛運動。他隻是興緻所至才會來一回。
當他躺下時,頭碰到了座墊,坑坑窪窪地,起身看了看,上面被刻了字:女兒,爹想你,快回來吧。
任建不由地心中一凜,寒意頓生。
這些話把他帶回了五年前的那場車禍還有那個絕望的父親。
這會是他做的嗎?
任建把唐小姐叫到自己身邊。
“這是怎麼回事,”任建靜靜地說,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看見有陌生人來嗎?!”
“這得問張阿姨,我有時候出去給你跑腿,沒有二十四小時待在這,”唐小姐叫來幫傭,“張阿姨,最近我不在家,可有陌生人來過,你看,這裡被人作了記号。”
“啊呀,這可不是我做的,”張阿姨連忙推脫,然後陷入沉思,“沒什麼人來,但有件事很奇怪,燃氣公司的人這個月跑了兩趟,第二趟才把表單給我,而且還是兩個人,年齡也差很多。”
任建走開,唐小姐繼續問張阿姨:“你以前都見過嗎?”
“年紀大的是第一次見,我記得當時我把他放進來後就一個人去曬被子,出來後就沒看到他人了,”張阿姨緊張地看着她,“他是壞人嗎?”
這時,任建拿着手機出來,讓張阿姨辨認,張阿姨一眼就認出了他。那個人就是死者的父親。
難道這意味着,他想替女兒複仇?!
可是,為什麼足足等了五年才動手。他本可以在出事時拳腳相加,但他那時卻那麼克制,甚至一句話都沒說,連看都沒看任建一眼,仿佛他隻是一個局外人。
“你過來看,”唐小姐掀開窗簾,任建的公寓在七樓,從上面看下去一覽無遺,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躲在小區的一棵大樹後面,拿着望遠鏡朝這裡看,“那是不是他?”
任建拿出高倍望遠鏡,從窗台的角落偷偷地看,然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