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小舅,我這幾天有點事。]
不多解釋也不約來日,魏南庭輕輕一笑,這小孩兒就這麼個性子,跟貓一樣,開心了就來手心蹭一蹭,不樂意了跑得遠遠的,連聲叫喚都别想聽到。
難得下午沒什麼公務,他避了人跑來喝口閑茶,坐久了也覺得沒意思,起身離開。
蘇式園林每一處的移步換景都精緻典雅,夏日綠意正濃,荷塘裡青翠中星星點點灑了幾朵粉白,裹着荷香的清風一吹,周身都是清新盎然。
簡淮風不來,魏南庭也就沒推下午的晚宴,身上還穿着與園林的舊意光陰格格不入的西裝,匆匆幾步跨過一處洞門拐角時,餘光中掠過一抹明晃晃的身影。
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回頭幾步往那身影方向看過去,就看見一個穿着點稠鳳冠赤金霞帔的少年,從那撒着斑駁碎影的回廊不徐不疾地走了過去,回廊曲曲折折,柳暗花明處又能看到那少年折回的臉龐,不是剛打發了他的少年還能是誰?
魏南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不急着去參加什麼晚宴了,眸中漾出饒有興緻的神采,原路回了茶舍。
趙俊當小太監當上了瘾,那些大包小包的拍攝道具不知道什麼時候全到了他手上,他還沒有不耐煩地甩給别人,已經夠離奇了。
譚天是他們幾人當中興緻最高漲的人,他對光影有着變态的要求,拉着他們跑遍了大半個園林,就隻拍了幾張,還沒拍出滿意的。
其實要他來看,第一張就已經驚為天人,第二張也是令人拍手稱絕,第三張又是不同的動作,差别再細微也有不同韻味,但那留長發不男不女的攝影師非要雞蛋裡挑骨頭,他抱着大包小包東西跟在隊伍後面腿都走酸了。
趙俊在後面越走越慢,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他那記憶從來就隻跟吃喝玩樂挂鈎,在車上聽到這個園林的名字時,就隐隐覺得耳熟。
這會兒太陽已經浮出殘紅,再逛下去天就要黑了,譚天終于找到了那處心儀的院子,秦見青一看,卻是整個園林中最蕭條的一處。
這處院子在曲徑深處,石階縫隙生出了苔藓,屋頂的瓦上還有幾處雜草,精緻看着些許荒蕪,這處應該沒什麼人來。
“不是吧,剛才一路上那麼多超絕景色你不喜歡,偏要跑到這涼飕飕的地方來?”
譚天給了他一個你不懂的眼神,“園林七點閉園,這個位置又在整個園林最深處,所以一般來參園的人不會在這個點走到這裡來,我也是有次迷路無意間發現的。苔草生階,紅妝舊人隻影,我要拍的那種感覺非這裡不可。”
簡淮風落足一看,被院中景色深深吸引住,橙紅的夕陽潑在黛瓦白牆上,把楓葉勾出疏疏密密的墨影,如一副古老的舊畫,風搖影動,比之外面費盡心機的别緻多了一種無意。
又想起譚天說這是一個私人園林,不知道買下這個園林的是什麼樣的人。
時間不等人,譚天沒讓他繼續欣賞風景,開始給他整理服飾補補妝,跟玩洋娃娃似的把他擺來擺去。
趙俊是紙醉金迷那一卦,欣賞不來這種雅緻,這會兒靠在牆上,視線空落在簡淮風身上發呆,忽然頭頂一亮,終于把想了一路的問題想出了答案,他扭頭沖秦見青說:“我想起這園林是誰的了。”
秦見青不知道他糾結這個做什麼,就跟人不會糾結博物館應該屬于誰一樣,因為答案顯而易見又無關緊要,“誰的?你認識啊?”
“我不認識,簡淮風認識啊。”趙俊啧啧搖頭,說:“這園林幾年前公開拍賣,起拍價一個億,我也是聽我爸提過想買,不過最後他沒拍到。”
“我侄子認識?”秦見青聚起目光,思考着應該不是簡淮風家裡人,那他家親戚朋友裡有誰有這個财力和閑情逸緻,腦子裡忽然就冒出了人來,道:“不會是魏哥吧,就他小舅?”
趙俊點頭,“是啊,不過最終拍賣價是多少我不記得了,真是搞不懂這些有錢人在想什麼,買了個景區又不怎麼對外開放,圖什麼啊。”
秦見青心裡好笑,心說你一個富二代還有捉摸不透有錢人的想法的時候呢,有錢人一個起心動念能幹出多少無聊的事來,想這個有什麼意義?
趙俊又說:“早知道是這樣還用這麼趕麼,直接走後門包下整個園子,什麼好天氣等不到,要是覺得今天這個夕陽不夠紅,咱明天再來呗。”
秦見青冷哼,“你當小俊子上瘾了吧?”
趙俊羞澀一笑竟然沒否認。
秦見青:“……”
“往左挪一點,對了,把你的臉放一半在陽光裡,卡一下那個樹影,下巴微微擡起來,眼睛看向遠方,遠遠遠……左左左……”
譚天在一旁指揮得火熱朝天,一個人弄出一個團隊的架勢,簡淮風聽從指令間,牆角兩人的談話清晰地收進了耳朵裡,不由得眼神一凝,還沒咂摸出來其中意味着什麼,目光一個不經意,就跟院外不遠處閣樓上的人對上了目光。
簡淮風登時感覺腦子裡有個氣球蓦地“嘭”一聲爆了,飛速飄過幾行字。
那人是誰?是他小舅。
為什麼會在這裡遇到他小舅?因為這整個園林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