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宵,是活人。
旭高頓時冷靜下來。
他抽了張紙将臉上的冷汗拭去,就手往地上一扔,随即就這樣在孟雪宵的床頭蹲了下來。漆黑的影子在牆上時不時晃動一下,就像是某種節肢動物。
從兩個綁匪手中逃離後,旭高一路跑回了學校。
他自然不可能履行對綁匪的承諾,聯邦軍校是多嚴格的地方,别說是幫着綁匪拐賣學生了,學院領導光是聽到他的發言都會毫不留情地将他開除。
那時的他十分慶幸,因為身為當事人的沈澤凱和孟雪宵已經死了,而兩個綁匪不會特地去宣揚這種事情。
現在,問題大了。
旭高整張臉都覆蓋在陰影之中,一雙眼睛更是黑的吓人,就像是地上的污泥。
孟雪宵啊孟雪宵,你為什麼偏偏還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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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宵第二天早上一睜眼便對上了一張無限放大的臉。旭高湊到他面前一笑,帶着幾分爽朗,“你醒啦,我還準備叫你起床呢。”
這種相處模式,仿佛回到了昨天剛入學的時候,和睦,充滿了室友情。
孟雪宵往旭高的床上瞟,對方床上的一片狼藉已經被悄悄收拾幹淨,一絲痕迹也無,旭高也并未提起這件事,仿佛這件事從未發生。
要不是昨天徹底見識過旭高的為人,孟雪宵估計也會被這個人騙過去。
他随口應了一聲,并沒有和旭高多談的想法,脊背卻緩緩靠向床頭,直到後背接觸到實物的那一刻。孟雪宵才勉強多了幾分安心。
即使進了聯幫軍校也沒有絕對安全一說,他之前特地在床頭櫃裡放了一把小刀。
看着他警惕的樣子,旭高突然上前了一步,孟雪宵的手迅速夠上了抽屜,冰涼的刀把被他握在手裡。冷兵器自帶的冷意順着他的皮膚和骨骼蔓延。
然而,下一刻,旭高笑出了聲,随後退了回去,“這麼緊張幹什麼?逗你玩兒的。記得準時去上課哦,千萬不要遲到了。”
沒有動手,
之前那樣怕不是吓他的。
孟雪宵弓緊的脊背一點點伸直。
他太緊張了,整個背都有些僵硬,此刻伸直的時候,他還能聽到脊椎骨像機器一樣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攥緊刀把的指節一點點松開,人類皮膚的溫度在冰冷的鐵器上覆蓋上了一層水霧。
作為剛入學的新生,他們理論課排的很滿,整個上午的時間旭高都沒弄出什麼幺蛾子,時間轉眼便來到了下午的實踐課上。
實踐課的風格和理論課的風格完全不同,不僅教室大了好幾倍,還有一種肅殺的氣氛。
一進教室,孟雪宵便覺得一個巨大的陰影朝他壓下來。那是一台巨大的機械造物,外形類似于變形金剛,或者說是高達。僅僅隻是一個手部零件都在他臉上切割出濃且重的黑影。
這玩意哪怕是掉下來一個零件也能砸死他吧?
機甲是聯邦最常用的戰鬥武器之一。
自從進入了星際時代,人類發現自己并不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物,更不是體格最健壯,身體素質最強的存在。于是他們發明了機甲,利用機械和科技與更強大的存在周旋。
因此,機甲操作課也是聯邦軍校的必修課。
學校自然不可能給剛入學的菜鳥提供多好的機甲,不少有些年頭的機甲堆在倉庫裡,就像是孟雪宵曾經在體育器材室角落裡塞着的舊瑜伽墊一樣。
“所有學生按入學時的機甲操作成績挑選機甲。”操作課老師拿着成績單挨個叫名字。
孟雪宵入學時的機甲操作考試沒及格,體質更是不起眼的f級,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最後。那些看起來還湊合的機甲早就被其他學生挑走了,最後剩下的隻有一個老舊生鏽的機甲。
與其說它是機甲,還不如将它比作路邊廢棄的鐵皮箱更合适。
老師發話了,“最後一名,孟雪宵,去領取你的機甲。”
孟雪宵走到機甲旁邊。
其實吧……這個機甲也沒有遠遠看過去那麼糟糕,應該隻是不太好看而已,以貌取機甲是不對的。
這樣想着,他伸出手試探性地碰了碰機甲的手臂。
“咔”
機甲關節上的螺絲掉了幾個下來,整條機械臂僵直着塌了下去,其中一個螺絲還彈到了孟雪宵的鞋子上,就像是……某種無聲的嘲諷。
孟雪宵:“……”
以貌取機甲其實還是有點道理的。
他站在原地和他殘破的機甲無聲對望了一會,老師卻不耐煩了,催促了一聲,“孟雪宵,趕緊領取你的機甲,其他學生已經開始進行最基本的訓練了!”
“馬上。”孟雪宵應了一聲,彎腰把掉在地上的螺絲一個個撿起來,揣進兜裡,打算等會自己擰上去。
在他伸手去夠最遠的那個時,他伸出的手指卻蹭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背。
那人很快反抓住孟雪宵的手,滿是汗漬的掌心讓孟雪宵皺了皺眉,他手指微蜷,就要強硬地抽回來,對方卻先一步放開了他。
孟雪宵擡起頭,視線對上旭高那張仍在粉飾太平的臉。
旭高哈哈一笑,兩根手指捏着螺絲。孟雪宵微彎着腰,他卻是筆挺地站着,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他将它放進了孟雪宵的掌心,“喏,你的東西,拿好吧!少了它,你等會的訓練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一字一頓,讓孟雪宵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