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輪廓,這個形狀,孟雪宵記得非常清楚。
就是那把将它機甲像切雞蛋那樣劃破的武器,有刀的外形,槍的内核。
這把武器應該在短時間内還開過幾次槍,槍口都是燙的,突兀壓在孟雪宵的後心,讓孟雪宵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似乎是被燙到了。
少年緩緩轉過頭,對上了站在自己身後人的臉。
建築物内部應按的有些過分,胡亂撕出的鋼筋和不規則的斷壁組合成了一張吃人的大嘴,也讓旭高那張臉看起來更加陰沉——
“我該說好巧嗎?還是你運氣太好?居然還能全手全腳的走到這裡。”
槍口往前頂了頂,孟雪宵迫不得已隻能踉跄着後退了一步。
少年人跌跌撞撞的背影倒影在斷壁殘恒上,像極了一隻被捕獸夾夾斷腿的小動物,正在進行徒勞的掙紮。
旭高隻覺得血液直沖大腦,久違的感到血脈偾張。他是E級,在聯盟軍校這個金字塔中一直是底端的存在,現在,他面前卻站着一個任他宰割的,無法反抗的存在。
這無異于将一塊鮮肉放在一個饑餓了數10年的人眼前。
旭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一點點逼近,“退啊,再退,繼續退!”
這人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急于殺死孟雪宵了,表情也沒之前那麼猙獰,但孟雪宵卻覺得這樣的旭高比之前的旭高還要危險得多。
就像是一隻将老鼠捏在手中搓圓捏扁的貓。
孟雪宵被逼到了掩體的邊緣,受傷的那隻腳已經退出了遮擋的範圍。
他一腳踩到了建築物的殘骸上,為了穩住身體,回頭一望,瞳孔頓時緊縮起來。
原本漆黑的天幕此刻已經被染紅大半。
一朵朵巨大的蘑.菇雲沖天而起,熱浪宛若鞭子鞭撻着地面,放眼整個訓練室内已經看不到學生的痕迹,隻能對上幾雙從不同隐蔽之處露出來的眼睛。
與孟雪宵對視後,那幾雙眼睛又不着痕迹的移開。
屬于炸彈的陰影自上方籠罩下來,又黑又沉,形狀極其不規則,就像是某種怪物,極緻的光影将孟雪宵的臉切裂成好幾部分。
孟雪宵的眼前隻剩下一片赤色,
【自毀模式已進行100%。】
結束了!
火光吞沒了殘破的機甲,還未熄滅的火焰在旭高眼中跳動着。訓練室内并未裝攝像頭,但旭高還是謹慎的站在了死角處,面上的表情卻并沒帶着多少緊張。
訓練室外臨時來給機甲操作課老師送資料的老師同樣面色如常,他随意的瞟了眼訓練室,“啧啧啧,這又是哪個學生公報私仇啊?看來今天要進治療室的學生真不少啊!”
機甲操作課一直是傷亡率最高的課程之一,這不僅是因為訓練室本身危險,還因為總是有學生借着這門課公報私仇。
老師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認為互相争鬥更能激起學生的血性。
來送資料的老師抱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态,“離訓練結束還有4分鐘,真想知道還能淘汰多少人呢!”
為訓練計時的秒表咔嚓咔嚓走着,下一刻卻停擺了。室内頓時陷入一片寂靜,訓練室内的飛行物和炸彈通通消失不見,隻剩下平整的地闆。
機甲操作課老師不耐煩的聲音回響在教室裡,“治療室現在有多少人?叫他們趕快過來一趟,有個學生出事了。”
孟雪宵的機甲解體到一半他就發現出事了,但是關閉訓練室需要時間。
來送資料的老師眨了眨眼,半晌才回過味兒來,“你這是終止訓練了?”
“嗯。”機甲操作課老師應了一聲,“不快點搶救的話,那個學生估計活不成了。”
“誇張了吧,這就活不成了?隻是一個炸彈而已!這種傷勢恢複個幾小時應該就能活蹦亂跳了。”
“他是f級。”
“啊?F級?還真有這種等級存在啊!”
來送資料的老師有些驚訝,但令他更驚訝的是,“你居然允許一個f級進你的課堂?!我還以為你會把這種無法做出任何貢獻的學生趕出去!”
機甲操作課老師擰了擰眉,嘴唇動了動,“本來是應該趕出去的。”
他回想起少年人明知危險,卻還是不帶一絲猶豫走向機甲的背影,就像是春日晨光中的最後一捧雪。
在戰場上經曆了無數戰争與死亡的心髒罕見的顫動一下,他隻是不希望那個少年人随随便便死在這裡。
有點……可惜了。
就在這時,大門被猛地打開,機甲操作課老師和來送資料的老師同時将目光轉向了那邊。
機甲操作課老師的臉色沉了沉,他一向看不慣治療室的那些文質彬彬的醫師,“這就是你們這群人對待病人的态度?”
但他第一眼看到的卻并非那些個白大褂們,而是一個有些焦急的青年。
機甲操作課老師的眼睛眯了眯,這個人是集萬圈光環于一身的上校之子。
“我聽說孟雪宵受傷了,是真的嗎?”沈澤凱日常的學習任務和訓練任務非常繁重,此刻他是訓練到一半跑出來的,臉上胳膊上都是汗珠,但他毫不在意。
“他還在訓練室裡,我也無法确定具體情況,剛剛已經叫治療室那邊的人過來了。”礙于沈澤凱的身份,機甲操作課老師多解釋了幾句。
解釋的同時,他又忍不住頻頻瞟向沈澤凱,孟雪宵居然認識沈澤凱這樣的人嗎?
他倒是小看這個f級學生了。
又過了一會,大門再次打開,率先進來的是一個帶着金絲框眼睛的筆挺男人。
雖然一身素色的白大褂,面相也是溫柔那一挂的,但他看起來并不比機甲操作課老師矮多少。
剛才還在暴躁中的機甲操作課老師微微一愣,怒氣頓時就散了,“楚總,您怎麼來了?”
楚總名為楚斯年,身體素質是2S級,就算将全聯邦的曆史人物都拖出來評點一番,也絕對是金字塔頂尖的存在了。
這位主攻醫學,早年白手起家,近幾年直接壟斷了全聯邦的藥物供給,是聯邦唯一能跟軍部叫闆的存在。因為楚斯年是聯邦軍校的優秀畢業生,所以他有時候也會回母校來看看。
“在學校就沒必要叫楚總了,叫我楚老師就好。”楚斯年推了推眼鏡,外頭立刻走進來兩個推着大大小小器械的醫師,“不是說有人受傷了嗎?既然我在,就過來看看。”
“他是叫……孟雪宵對吧?”
楚斯年念着孟雪宵的名字,雖然是第一次念,但是卻給人一種特别熟稔的感覺。
沈澤楷隐隐約約覺得有些古怪,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醫師手中推着的儀器吸引了,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起來。
他得到的消息是孟雪宵受傷,但他眼前的這些器械分明是急救器械!
他絲毫沒有猶豫,立刻跟上了楚斯年和機甲操作和老師的腳步,“我也一起!”
沖天的火焰已經開始消退,灰黑色的煙塵蔓延至全場,就像是被抖開的幕布。遠處的人無法看清裡邊的情況,但是距離孟雪宵最近的旭高卻看得一清二楚。
孟雪宵的機甲單膝跪地,兩條手臂呈交叉狀,将操控室内的孟雪宵小心地護在了臂彎之中,臂彎中的青年毫發無損,衣服的褶皺都和炸彈降落前一樣。
自毀模式加載到百分百的機甲除了報廢解體之外沒有第2種選擇,但是此刻它的外殼上卻出現了絲絲電流,就像是人的神經一樣,靈活地将本該散架的各個部位牢牢鍊接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眼睛的紋樣。
眼睛紋樣尚無機質的光閃動了一下,記錄下了現在的時間,“又遇到生命危險了?距離上次綁架才過去6小時21分鐘32秒。”
這樣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還好它上次分别時在孟雪宵身上留下了相應的檢測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