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位于二層半的畫廊，謝明霏發現段雪遙還是站在上次她們聊天的落地窗邊等待自己，鼻梁上架着銀框眼鏡，神色冷峭許多。

“Elsa，謝謝你讓我這麼晚了也能打擾你。”

她謹慎站定，出于習慣地提前道謝。

不過當她見到她打開不遠處玻璃門，指引自己跟随着，走進一塊此前未曾想到的區域後，心緒重新放松。

這是一處露台上的花園。

雖是深夜，依然可見粉紫粉藍的繡球怦然綻放，玫粉大紅的月季招招搖搖。

謝明霏小幅度左右張望着，想象這片區域白天的樣子。

露台中心有遮陽棚，葳蕤花枝纏繞其上，另有鐵藝桌椅與幽黃的氛圍燈，驅蚊設備也十分到位。

段雪遙在其中一把長凳上坐下，靜靜等待謝明霏自己選擇座位。

索性後者沒怎麼糾結，隔着桌子，像上次夜談一般坐在了她的對面。

“我還是坐在這裡吧。”

謝明霏小聲重複着自己的選擇，同時也在為自己打氣加油。

……雖然下班了也還是在雜志社，無論聊什麼都得有禮貌一些，正好還能看見她的臉。

段雪遙微微擰眉，态度顯得更淡了。

“看來你确實有一些工作上的問題需要我解惑？”

所有旖旎頓時全部消散。

謝明霏僵硬搖搖手，說着說着垂下頭去，散落的額發遮住了眼，聲音沮喪：“也不算是吧，但……”

夜風涼涼拂過，帶來些許蟬鳴，不遠處的驅蚊燈傳來啪的一聲響，但她們兩人都沉浸在無聲中。

“那就先聽我随便說說吧，你别想太多。”

平闆電腦的冷光映在段雪遙的臉上，她的聲音終于透出零星的溫和：

“我剛看你站在樓下發呆的樣子，的确像個剛邁進職場就倍受打擊的小可憐。但聽Coco的意思，你在大多數的工作上都做的比預期好很多，同事與合作方都對你誇贊有加。”

“是這樣嗎……？我自己都沒辦法确定。”謝明霏喃喃道。

“上一次我們聊天你對我說，你一直對時裝很感興趣，所以争取進入雜志社。我現在看到了你想要盡快補上欠缺經驗的決心，但我其實并沒有真的感受到你的熱愛。”

明明說着這樣的話，段雪遙的聲調卻是輕描淡寫的。

“哎？”謝明霏倏然擡起頭，雙眸在夜色映照下透着震驚和不解。

段雪遙将平闆電腦倒扣在桌上，給她下了個定義：“你在很努力工作，而不是很努力的做時尚。”

謝明霏内心的自我懷疑被砸實，整個人都崩得緊緊。

“我說的可能是也太武斷了點，但你既然坐在這裡，我沒有必要光說好聽的來哄你開心。或許……你的能力展現出來就是這樣，沒有明顯的區别。”段雪遙緩緩補上後半句話。

良藥苦口，真話紮心。

何況這些話就是小說裡段雪遙應有的、她一直很欣賞的語言風格。

謝明霏能感覺到這是她在引導自己說出更具有建設意義的反駁和規劃，可惜腦回路在中午之後完全被突發事件和超出職責的對待給打擊慘了。

挫敗的，麻木生鏽的。

她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從哪裡開始理清思路，微微張開口，艱難地愣在原地。

“算了，暫時别把我當做你的老闆。”

片刻之後，還是段雪遙先有了動作，她将眼鏡摘下，輕歎一聲，走到謝明霏面前，輕托她的手臂，将她牽去之前能選擇的另一處位置，随後自己回原位坐好，離她僅有兩三拳之遙。

“也許你看不見我的臉，反而更能像最開始一樣思考。”

最開始，指的就是楓間雅舍的花園裡，她們在沒有互通姓名時的獨處。

現在就像那個時候一樣坐在長椅上。

謝明霏指間溫熱，頭腦真的在清涼夜風中明晰起來，說話的能力也漸漸恢複正常。

“如果還是怕耽誤我的時間，就将想到的東西直接說出來。”段雪遙柔聲發出指令。

“Elsa。”淺談茶韻和未散盡的薄荷煙味飄來，謝明霏再次開口喊出那個屬于她們之間的昵稱。

然後她立刻得到了回應：“嗯。”

“我覺得我不應該把事情搞成今天這樣。但它就是發生了，而我無從處理，甚至得坐在這裡耽誤你的時間。”

穿書而來的幸運星長長呼出一口氣，選擇擡頭望向天空尋找答案。

“被迫加班去陪笑臉、讨好合作方的時候，我真的好想擺爛，甚至好想吵架……但又覺得既然事情變成這樣有我的一份責任，我就應該沉住氣，大不了以後吃一長智，沒有下次而已……可這個塹到底是什麼呢？”

“我已經改掉了以前情緒不穩定，一點就炸的壞毛病……”她融合自己與原主謝霏的共同點，在叙述中做了些模糊處理，“我盡量多做些事，都是為了快點讓自己厲害起來，這總不會有錯吧？”

“你有拼勁，這很好，但這跟我們現在的工作，時尚行業需要的工作，并不完全在同一個方向上。”

謝明霏迷茫轉頭望向段雪遙。

隻見她将雙肘撐在桌面上，下颌線抵着交錯的手指，微微揚起視線，也在欣賞午夜天空中，那幾顆燦爛的星。

“你最欣賞的人是什麼樣的呢？”段雪遙問得有些低啞。

“能力強，氣場足，并且堅持自己的原則。”謝明霏回答得很迅速，随即轉正了視線。

段雪遙卻道：“我怎麼覺得你的評價順序應該稍作調整？”

謝明霏的下一句話卡在了喉口，過了一會兒才放棄掙紮，順着改口：“你這樣說也對，我最喜歡氣場，因為這是我沒有的東西。”

“能有的，隻要你正常做别人嘴裡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