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萊納德隻覺得頭疼欲裂,渾身上下的骨頭縫都在尖叫抗議,他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床邊坐着個人,脫口喊道:“以利亞!”
“傻萊尼,”可那人回答的聲音出乎意料的蒼老,完全不像以利亞,卻又熟悉得很,“你叫誰呢?”
萊納德呆愣了一瞬,心髒忽然狂跳起來:“爺爺?”他揉揉眼睛,看着身上蓋着的雪白的被單,眼前雪白的牆壁,自己身上藍白相間的病号服,還有坐在他眼前的老人,的的确确是老肖恩沒錯。
“不然還能有誰?”老肖恩哼道,但還是湊過來摸了摸萊納德的額頭,然後在上面拍了一巴掌,“算你小子福大命大,下那麼大雨還開車,以為自己是誰,孤膽車神?”
“不是我開的車,嘶……”萊納德揉着太陽穴,睡夢殘留的迷糊勁飛快散去,記憶仿佛一塊沉在水底的巨石,随着水退去逐漸顯露,緊随其後的是擂鼓似的心慌,“佩吉呢?她沒事吧?”
“誰是佩吉?”老肖恩眯起眼睛。
萊納德不由得張口結舌,有一瞬間,他想大喊大叫,告訴老肖恩“佩吉·杜弗倫是你孫女”,但老肖恩臉上的表情讓他退縮了。
“佩吉是你同學?還有你剛才說的什麼來着,以萊莎?”老肖恩追問。
“額……”萊納德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覺得自己想吐,同時懷疑老肖恩沒法及時把塑料袋和毛巾舉到他嘴邊。
幸好這時病房門被敲響了,醫生推門進來,溫聲道:“病人醒了,感覺怎麼樣?”
萊納德擡起目光,想要嘔吐的感覺立刻消失了,聲音卻仿佛變成了冷掉的面糊,凝成一團堵在喉嚨裡。
老肖恩站起來:“你是哪位?蓋勒醫生呢?”
“蓋勒醫生跟我換班了,他特地囑咐我來看看18床,萊納德·杜弗倫,對吧?”
白大褂走到萊納德床邊,完全忘了做自我介紹,徑直給萊納德做起了檢查,一邊問道:“你什麼時候醒來的?現在感覺怎麼樣?頭暈嗎?”
萊納德機械地回答着,完全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他瞪着白大褂,用盡全力才克制住大喊的沖動——以利亞!眼前的醫生是以利亞!
白大褂做完檢查,滿意地點點頭,宣布萊納德恢複得很不錯,又勸老肖恩回家休息:“今晚我值夜班,放心吧,我會多照看你孫子的。”花言巧語把老頭哄出了病房。
病房門一關,萊納德立刻叫道:“以利亞!你怎麼才來?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剛才不是在芮内城嗎?白瑞摩呢?”
白大褂轉過身,微笑道:“你記得我?”
“當然記得。”萊納德被以利亞的反應潑了盆冷水,垂下眼皮,嘟囔道,“難不成還會再失憶一次?”
“哈哈,記得就好。”以利亞似乎精神一振,他回到萊納德床邊,坐下來,拍拍萊納德身上的被子,灰眼睛裡滿含笑意:“快問吧,我知道你至少有八十個問題要問,再不問就憋壞了。”
“以利亞,”問題太多,萊納德反而語塞,半天才問,“你接到了吧?那顆骷髅頭。”
“當然。”
“白瑞摩被繩之以法了?”
“這個嘛,”以利亞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距離,“還差那麼一點點。”
“那骷髅頭到底是什麼?”
以利亞目光閃動,沒有立刻回答,但他還是回答了:“那是我的。”
“你的?”萊納德忽然一下子明白過來,以利亞指得并不是骷髅頭屬于他,而是“他的頭骨”。想吐的感覺又回來了,萊納德聽到自己問:“怎麼會?”
“每個人的衣櫥裡都有一具骷髅。”以利亞聳聳肩,語氣輕松,“隻不過我的被一個瘋子偷走了。”
萊納德點點頭,識趣地不再追問,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他不是那種喜歡刺探得人,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安全回到了自己本該在的地方……萊納德的太陽穴忽然刺痛了一下,腦袋裡有個聲音在提醒他,不是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回來了。
“佩吉呢?”萊納德問以利亞,“我姐姐在哪兒?”
他吸了口氣,顫聲道:“我爺爺剛才問我佩吉是不是我同學,他不記得佩吉了,我不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那一點都不好笑。
以利亞的灰眼睛變得更深,他專注地看着萊納德,說:“抱歉,萊尼,我嘗試過很多辦法來找她,但所有的搜尋結果都顯示,你從來沒有姐姐。”
“怎麼可能?”萊納德愕然,驚疑像是一根冰柱,從他的喉嚨滑入了心髒,他聽到自己尖銳刺耳的吸氣聲,“我明明記得她!”
“理論上講,佩吉·杜弗倫從未存在過。”
以利亞豎起雙手擋在身前:“嘿,冷靜點,先别急着反駁我,我的意思是還有另一種可能,她的存在被抹殺了。”
“聽着,時空聯盟調查局做得到,這一點你知道,我們隻是需要挖得再深一點。”他看着萊納德,目光深沉,“可你本來不應該記得她的,萊尼,時間線固定得很完美,你甚至不應該記得我。”
他又歎了口氣,用手指捏了捏眉心:“不瞞你說,還有很多地方我都想不通。”
“比如呢?”
“比如,”以利亞古怪地笑了笑,“你告訴過我,你小時候的外号叫什麼來着?”
萊納德皺眉:“四眼萊尼,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