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仲霖和向義昭的座駕正緩緩停靠在其中的一棟現代裝潢的宏偉寫字樓(鑫禾大廈)正門口,向義昭順着門口安保人員的指揮,艱難地在前後車輛的夾擊下展現自己磨練多年的車技,好容易将Jeep駛向地下停車場的入口,并找到一個可以停靠的空位。當他們乘電梯到達寫字樓大廳,在一長串公司名錄的金屬标牌中找到死者所在的公司樓層,對着大樓前台的接待處亮出警察證件,領了兩張臨時訪客證,才和一批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一起走進電梯間,在與兩人休閑着裝格格不入的密閉空間裡肩接踵,終于磨磨蹭蹭地來到了位于大樓中部的32層。電梯間剛打開,引入眼簾的是一整面冷白色牆壁,中間橫杆一行巨大的藍字浮雕 - “盛天國際(Z國)” 的名稱和商标,以及正下方略小一号的黑色正楷字體 - “會計師事務所 | 合夥有限責任公司” 。
同行下電梯的一批人中剛好有盛天國際的員工,随着他用員工ID刷開緊閉的半磨砂玻璃大門,歐仲霖和向義昭也一同進入了公司前台的接待區域。還未等二人被攔在公司入口處,向義昭伸手便亮出了警察證件,說明來意。接下來他們就被請到了一間靠着街邊大道的敞亮會議室裡,在等侯期間,向義昭面朝會議室大門,在會議室的圓桌一側坐定,手邊放着前台遞過的一次性水杯,裡面已經接滿了溫水;他此時已經完全進入工作狀态,翻開手中的工作筆記本,快速浏覽一遍手機上的信息,順便草草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幾行字;而反觀歐仲霖,他此時正背對着會議室的半磨砂玻璃門,雙臂交叉,以一種放松的姿勢側立在那一塵不染的大玻璃窗前,他面色平靜,毫無表情,腦子裡此時不知在計劃着什麼,目視前方,靜靜地看着對面寫字樓裡影影綽綽的人員來往;頭頂上方百葉窗的陰影稀稀落落地灑在他身後的灰色地毯上,好像把他和整間會議室隔絕開來,形成一個單獨的空間。
過了好一會兒,這個空間的靜谧突然被打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靠近會議室,接着會議室的玻璃門被推開,歐仲霖和向義昭同時向門口看去,一位男士快步進入了會議室,并順手帶上會議室的門。見着兩位警官已經起身向前走到門口,這位男士禮貌伸出右手與歐、向二人握手,稍有些局促開口道【哎呀,兩位警察同志,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剛剛正在打一通很重要的電話會議,一結束就趕過來了。我是 “盛天國際” (Z國)東南業務區,工程項目審計部的經理,何洪威。請問您二位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歐仲霖和向義昭二人都露出禮節性的微笑,伸手回禮,表示不必在意。三人圍着圓桌一起坐定,向義昭便對何洪威簡短介紹了兩人的職務,此間歐仲霖不經意地打量起眼前這位中年男士。他中等身材,從襯衫下的肌肉和線條來看,應是經常鍛煉而保持不錯的體型,身高大概175cm左右,約莫35、36的年紀;可以說是五官端正但相貌平平,就是那種丢在大街上和你正面插肩而過,你立馬回過頭也完全不會有印象的那種樣貌。今天何洪威身着米白色豎條紋襯衫,外面是灰色暗格紋西裝和配套的西裝褲,未打領帶,西裝衣扣解開。他臉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金邊細框眼鏡,透出的眼神平靜而内斂,他談吐沉穩并且舉止也頗有涵養。
寒暄之後,向義昭也不浪費時間,在征詢可否錄音後,他正正臉色,開門見山地問道【何經理,王梅梅是你們部門的行政助理吧,您是她的直屬上司是嗎?我們今天來是想了解一些關于她的基本情況。】何洪威推推眼鏡,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吧。所以你們今天來,其實是找王梅梅有什麼事嗎?不知怎麼了,她今天早上沒來上班,我讓人打了幾通電話她手機也都是關機。不知道她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耽擱了,希望她下午能來公司,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視頻會議是她安排的。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有點散漫。】向義昭對何洪威評價王梅梅的話不置可否,在筆記本上寫上簡略的幾筆,接着問道【這樣啊,對于職務安排上,您剛才說“是也不是”,能詳細說說為什麼嗎?還有,她今天早上沒來你們才挂電話找人?那她昨天有來上班嗎?你們找了她嗎?】
何洪威聽後笑笑,還是用他那平穩的語調,跟講課似的對二位警官繼續回答道 【還是先說一下我們部門職位的大緻情況吧;在人事系統上,王梅梅其實是我們部門主管(高級經理)的直接下屬,專門負責安排他的日程,會議,出差,飯局等等。但是我們主管從過年開始就一直身體不适,辦理了内部病退,算是半退休狀态,偶爾來辦公室轉轉,過問一下重要項目的進度。在那之後主要就是由我和我們部門的另一位經理,一起負責所有審計的進程和收尾工作。】他稍微停頓一下,露出有點無奈的表情,又接着道【現在我們部門主管的位置算是空着,在老主管正式退休手續辦妥之前,公司也沒有明确是内調一位接班人還是外部招聘。我們這兒經理級别的員工是沒有單獨配備助理的;王梅梅她來了也沒多久,沒理由辭退但也不能白拿工資吧,所以她目前相當于是先給我們兩個經理級别的人,當個臨時的行政助理。】何洪威絮絮叨叨地說完一堆,又反應過來他還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便接着說道【還有啊,她昨天本來就是休假不上班;清明節前她就多請了一天假,說是回老家掃墓還要看朋友之類的;欸,真是奇怪了,今天上午她應該來公司的。】
何洪威語畢,起身走到會議室一角的飲水機旁,拿起一次性水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他一邊詢問歐、向兩人是否要添水,一邊慢吞吞地走回桌旁;在一旁一直沉默聽着的歐仲霖突然插嘴,問了一個不太相關卻有點困擾他的問題,道【何經理,這王梅梅來你們公司之前,是在婦幼保健院做婦産科護理吧?你們為什麼會考慮雇她來做行政助理呢?】何洪威放下水杯,整整西裝,用有點勉強的語氣解釋道【哎,這麼點小事你們警察同志都知道啦。對,她提交的簡曆上确實是這麼寫的。其實行政助理這樣的崗位呢,本就不要求什麼學曆或者經驗;就是剛才和你們提過的,安排一下會議/行程/飯局等等,能做一些基本的文秘工作就夠了,也不必時時刻刻到崗坐班。再說。。。】何洪威突然停下來,好像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繼續說;歐仲霖朝椅背微微向後靠,說道【何經理,你不要有壓力,我們就是了解一些基本情況;王梅梅的來這裡的上班的事情,沒什麼不能說的吧?】何洪威聽後連忙接話道【那是那是,也沒啥不能說的;就是我們公司行政以及後勤性質的這些崗位,大都不走校招和社招流程,基本都是經理、主管、或客戶那邊直接介紹來做個閑職的,享受一下大公司的福利,說白了就是一些關系戶,一周也幹不滿40小時;入職的時候,在人事和财務那邊走個流程手續就行。這個王梅梅呢,其實是我們部門的另一位經理,林盛,介紹來的,說是他的老鄉,想找個輕松一點的工作,适合女孩子。王梅梅來了之後呢,我們看這個女孩子該做的事都挺清楚的,整個人看起來外形氣質都好,上級和客戶來了她接人待物也很周到,和周圍同事處得也行;反正總體上說話做事都禮貌得體,沒有什麼過錯,就一直留了下來。】聽到這裡,歐,向兩人對視一眼,才明白原來還有這樣的緣故在裡頭。
向義昭趁熱打鐵,接着問道【那王梅梅的老鄉,這位林盛,林經理今天在嗎?我們可以和他談談嗎?】何洪威再次推推眼鏡,回答道【哎,不好意思啊,林盛他上周就去隔壁市出差了,事情順利的話,這周四就能回來。你們要找他的話,我可以把他的電話給你們,你們直接和他聊?或者你們等周四再來一趟?】說完何洪威伸手看看手表,坐直身子,準備起身,他對歐、向二人說道【二位警官,這也十一點45了,我等下還和客戶有個午餐,也要安排下午的其他事情;你們要是沒有什麼其他問題的話,那我得回辦公室了。】然後他好像又想起什麼事情一樣,疑惑地看着兩人,問道【要是不介意我問問,二位到底找王梅梅有什麼事嗎?為什麼要問這麼多關于她的事情呢?她今天一上午人都沒來,電話也老是挂不通,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嗎?】歐仲霖身子微向前傾,從上衣夾克中拿出錢夾抽出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對着何洪威嚴肅地說【何經理,很感謝您抽出時間和我們聊聊。實不相瞞,很遺憾地告訴您,貴司的王梅梅其實已經遇害了,我們斷定是他殺。市局刑警隊已經立案調查。今天我們來也是為了通知你們這件事,以及例行問話。所以,等這位林經理這周四回來了,我們還是要再來一趟的。】
突然接到這個消息的何洪威愣在當場,反應過來後,他猛地起身,慌張且吃驚地提高聲調地吐出一連串問題道【啊?!警察同志,這,這是怎麼回事啊?什麼時候的事啊?王梅梅她不是回老家掃墓了嗎?怎麼突然就遇害了呢?你們是不是,是不是搞錯了啊?】向義昭擺擺手讓他先坐下緩緩再說,接着安慰道【何經理啊,我們也知道這消息來得很突然;王梅梅的屍體是昨天被發現的,DNA已經确認過就是她本人了。具體案情還在調查中,我們也不方便透露過多信息。所以接下來還要麻煩您和貴司的一些相關人員,在盡量保密的前提下,繼續配合我們調查,以便早日将兇手繩之以法。】何洪威有點坐立不安地摩挲着手掌,過了一會兒面色稍微緩和,但是語氣上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他回到道【是是是,我們一定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那、那現在還有什麼需要我提供的嗎?】
向義昭看他有點緩過神來,例行提問道【何經理,您最後一次見到,或者聯系王梅梅,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嗎?當時她有什麼異常表現嗎?】何洪威此時氣息有點不穩,他深吸一口氣,稍微回想一下,低聲說道【最後一次啊,我記得看見她就是上周四下午吧,因為周五放假沒什麼事,她大概三點就把本周的一些會議之類的安排好了,準備下班的時候,過來和我道了個别,順便提醒我這周一她已經請假了,基本就這樣了。她那天看起就和平常一樣啊,安安靜靜完成自己的工作,和同事也是自然地打招呼,然後就下班,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工作上也沒有開小差出錯什麼的;欸,誰知道那天竟然是最後一次看到她呢。】向義昭草草記上幾筆,然後上合筆記本說道【何經理,方便的話,可以帶我們去王梅梅的工位看看嗎?要是您趕着去見客戶,我們也可以下午再來。】何洪威連忙起身道【沒事沒事,我馬上聯系客戶,午餐改日就好,這事兒肯定更要緊。哦,對了,這個會議室等一下應該有人來開會,兩位還是跟我去樓上辦公區談吧。】說着話,他有點遲緩地起身,推開椅子,踉跄了一下,才走到門口,好像使勁渾身力氣才拉開會議的門,示意歐、向二人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