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淑馨還是和平時一樣,不緊不慢地摩挲着自己心愛的保溫杯,讓小曹把投影屏接口連到自己電腦上,對着滿屏的紅白照片,率先開口道【今天我們組仔細檢驗了三具屍體,其實具體死亡時間和死因跟小曹昨晚在現場預判的差不多,我就簡單提幾個關鍵點。首先,對于田廣博和孔立武,正如歐隊今早所說,由于兇手故意将室内開成高溫暖風,房間本就坐北朝南,再加上這季節多雨水,高溫高濕疊加導緻屍體腐敗加速;這種條件下大概隻要2~3天,就能開始形成巨人觀,這極大地影響了對死亡時間範圍的推定,我們目前能給出的最好估測就是這周三下午5點到周四淩晨3點,有近10個小時的跨度,基本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了;現在就隻能靠你們篩查目擊證人的筆錄和監控錄像來縮小時間範圍。】
童淑馨将這個難題又抛給了歐仲霖手下為數不多的人力資源,又回到自己的專業領域上來【屍表都沒有近期造成的外傷,解剖結果也沒有發現任何内傷。至于死因,結合現場室内照片裡呈現的大量血迹,和屍體内剩餘的血量,可以判定為頸部大動脈被割裂導緻短時間内失血過多而亡。兩具屍首的頭顱被整個割下,刀口沒有生活反應,說明是在兩人血都流幹了死透了之後,才被砍頭的。我們研究了刀口,和從現場帶回來的菜刀高度匹配,可以确定那把菜刀為兇器;老楊那邊沒有提取到任何指紋,肯定是帶着手套工具作案了。再說這把菜刀,就是最普通的基礎款式,你們想要的話,随便哪家五金店,廚具店,超市百貨都能買,還能網購;雖然那個刃已經使得有點卷邊了,但菜刀本身應該是嶄新的,刀把和刀背和刀面,都沒有發現使用過的痕迹和油煙質;估計是兇手為了實施這次殺人臨時去買的新菜刀,而不是自己家廚房裡随手拿的。】
童淑馨繼續放映照片,停在那幾張血肉模糊的頭顱和脖頸橫切面上,還特地放大了給特寫,說道【對了,我早上多看了幾眼那些切口,覺得不太對頭,就讓小曹仔細查看了每個能辨認的刀口;我們發現刀口的切割方向非常淩亂;甚至連同一個方向的刀口,下手的力道也輕重不一,差别巨大;目前無法判斷是同一人用左右手交換着一刀一刀地切割亂砍,還是不止一個人參與了切割頭顱的行為,你一刀我一刀地完成分割。】童淑馨此話一出,歐仲霖立馬投來嚴肅銳利的眼神,表情又凝重了一層。向義昭一聽歐仲霖那條兇手可能有同謀的思路有戲,也驚訝道【啊,什麼?童主任,您是說這兩人被殺的現場,當時可能還有其他人嗎?我們要找的兇手其實不止一人?】
童淑馨把報告一攤在桌上,回應道【小昭,光憑這些刀口,我可不能給出100%的判斷;我隻能說啊,單是在砍頭這項行為中,我們看出兇手呈現出一種前後極其不一緻的行為,不像是一個人在同一時間段内能做出的,更像是不止一人交換着切割或者砍剁,刀口才出現這樣的狀态。除非,我現在是說除非啊,當時兇手的精神狀态非常紊亂,TA的行動也處于一種癫狂狀态,TA就那麼拿着刀,這麼左右開工亂砍一通,那也是有可能的呀。還有,榮浩剛才也說了嘛,另一種可能性是兇手本來就打算隻殺田廣博一人,但另一個人孔立武他就陰錯陽差地出現在那件宿舍了,那兇手沒辦法,隻能把他也一起做了;如果殺害第二個人是同一名兇手故意釋放的煙霧彈,那這種切割的手法,很可能也是兇手為了混淆視聽,故意為之;按這麼說來,那兇手可是個高智商罪犯。】
擺出幾種推論給大家不同的思考方向,童淑馨揮揮激光筆跳轉到另一組圖片,接着說道【相較之下,段淳銘的屍體所處的現場比較幹淨利落,房間在案發時的溫度和濕度也是正常夏季空調房間能達到的環境,死亡時間推定就相對更簡單一些;我們可以将其死亡時間判定在周五晚上11點到周六淩晨1點這段時間之内。同樣,段淳銘的屍體沒有明顯的内外傷;死因就是,那根長30厘米,直徑1.5厘米的鋼釘,從右耳垂直打入,直接貫穿大腦,導緻顱内大出血,死亡非常迅速;這種粗長的鋼釘是那種常見于戶外營地的帳篷地釘。取出時我們發現釘頭有明顯的被打擊按壓和急促摩擦的痕迹,這樣直接擊打鋼釘肯定需要用輔助工具施與一定的力度,就比如用錘子快速地砸下;我看老楊那邊好像沒有在現場找到類似的工具,但我們發現放置在段淳銘書桌下的啞鈴上有些磨痕,所以懷疑兇手可能把啞鈴作為打擊錘使用。】楊浙宏一邊點頭一邊翻了翻手邊的報告和證物照片,再次表示肯定。童淑馨看着楊浙宏點頭,接着說道【至于帳篷地釘的購買途徑,網購和線下的戶外用具點多得是,這種制式也是最标準的常見産品,我們無法判斷具體品牌。現在粵港已經進入夏天,那可是各種人群露營的好時節啊,周邊的旅遊區和露營區早就開放起來了,你随便去撿,都能撿到;如果你們想從購買渠道入手還是免了吧,我看也是夠嗆。】
童淑馨緩了口氣,看着向義昭正拿着小本本,愁眉苦臉地否定各種偵查方向;她也不催促,隻能給大家多一點時間消化大量的信息。過了一陣,平時都是端坐着像開大會一樣彙報的童主任,今天一反常态地走到長桌前邊,嚴肅地點着手中另一份報告說道【根據早上歐隊說的,關于兇手面對三名死者時是否具有力量優勢的問題,我們這邊重點考慮的角度是死者被用藥的可能性。所以除了常規的毒檢和藥檢測試,我們今天又增加了幾項毒理測試。現在重點來了,我們在三名死者體内發現一些不同的檢驗呈陽性反應。】配合着童淑馨的解說,小曹法醫在屏幕上放出一些局裡之前行動種收繳的違禁品,童淑馨點着最上面的兩張圖說道【首先是田廣博和孔立武的兩具屍體,藥檢/毒檢結果發現他們體内都有藥物殘留,兩種物質含量較高:GHB(γ-羟基丁酸)和□□(□□)。由于屍體腐敗分解程度高,我們也沒法核算他們初始攝入的計量分别是多少,但加起來肯定足夠長時間放倒兩個高大健壯的壯年男性了,而且還能讓他們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失血過多死去;诶,這怎麼看起來,還像是兇手留給他們最後的仁慈呢。。。】
童主任打住自己的無端聯想,貼心地繼續給座下一些新人科普道【你們有參加娛樂場所整頓和緝毒任務的都知道,γ-羟基丁酸就是黑市上的“聽話水”,号稱一滴起效,兩滴睡死。而□□更可怕,黑市裡号稱“迷藥之王”,原本是安眠藥,已現在經算是合成毒品範疇了。這兩種東西都無色無味,基本上可以溶于任何液體,而且起效非常快,在黑市和平台賣家手裡都是作為□□藥出售。根據老楊那邊在現場收集到的東西,兩具屍體裡檢測出來的這些成分,都在房間裡的那些啤酒罐裡檢測到了。】楊浙宏很配合地舉起手中幾張現場照片和新出爐的檢測報告給衆人傳閱,并再次點頭附和。
姚劍辛指着屏幕上的圖片,此時插話道【童主任,這聽着不太對啊,這些“□□藥”本都是些王八蛋人渣用在女孩子身上的,又是怎麼下到兩個成年男子的酒裡的?總不能是這兩人互相下藥喝着當玩兒吧?還是說明兇手真是他們兩人都認識的熟人,而且兇手根本無法制住兩個成年男性,便在動手殺人砍頭分屍之前,假裝和這兩人把酒言歡,讓他們放松警惕的同時順便給他們下藥?】大家說到這兒,向義昭連忙轉頭問楊浙宏痕檢是否在啤酒罐子上提取到不屬于二人的唾液DNA和指紋;楊主任隻是惜字如金地搖搖頭表示否定,但指出如果确實不止兩名死者在當晚一起喝酒,那完全有可能兇手在離開時已經清理了自己的痕迹,把啤酒罐一起帶走了,隻不過在從現場獲取的證物中,根本無從查證。另一點,他們細細查驗過後,确實在多罐啤酒的邊緣,發現了非常細小的孔眼,疑似是注入藥物的針眼;所以下藥的過程兇手不一定要親自到場,而是可以通過某種方式,比如幫死者購買啤酒,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也能從側面佐證大家的猜測之一,即兇手很可能是兩名死者的熟人。
看着他們搖頭晃腦、抓耳撓腮的急躁樣子,童淑馨打趣道【大姚啊,我隻能告訴你屍檢中發現了這麼個東西,至于東西是誰放到他們酒裡頭去的,又是從哪裡弄來的,這我就不知道了呀;你們得自己慢慢研究,反正總不能是那些藥物自己跑到酒裡頭去的吧。還有啊,通過找購買渠道和源頭追溯嫌疑人的事兒,你們暫時就不用想了;自己去一些網購平台上輸入幾個不清不楚的關鍵詞,你都能找到一堆網上的黑心違法賣家,而且粵港市内和下灣特别區的小作坊也多的是,線上線下随時随地都能流動購買交易,不論我們掃街多少次,這些東西都是清理不幹淨的。】
童淑馨否定了又一條調查方向後,回到第三具屍體上來,繼續說道【好了,我們回到正題;段淳銘體内的毒檢沒什麼問題,但問題是藥檢發現的處方(GABA)和非處方(苯海拉明)兩種安眠藥混合的成分,說明他死前至少服用過不少于一種的安眠藥,我們檢測出來的一種(處方安眠藥)計量較大,另一種(非處方安眠藥)計量較小,但無法不能判斷是不是前幾天服用的非處方藥物,在生前已經排洩出了體外。根據段淳銘屍體解剖的情況,我們不認為他有長期攝入安眠藥的習慣,身體内的含量肯定都是最近才攝入的。所以兇手為了讓這樣一個身體機能和成年人無異,整體身體素質優良的男孩子能睡得死死的受人擺布,也是下了不少心思了。不過呢,在現場帶回來的那些吃食裡頭,我們沒有檢測出任何安眠藥的成分,可能段淳銘吃的太幹淨沒有殘留,要不然他就是以其他方式服下的。】
看着毛威想發言的樣子,童淑馨給了個眼神讓他稍安勿躁,繼續說道【至于來源嘛,非處方安眠藥肯定沒地查去,滿街大大小小的藥店都能買;處方安眠藥,我覺得你們倒是可以先去學校的醫務處碰碰運氣,現在學生老師不都是天天嚷着壓力大焦慮失眠嘛,看他們有沒有給教職工和學生開過安眠藥;但如果是什麼人從外面帶進學校來的,那就不好說了,大海撈針,粵港這麼多正規的不正規的醫院和診所,還有私人醫生,肯定是查不到的。】童淑馨結束自己負責的部分,回到座位上一邊小口喝着熱水,一邊歇息,面帶微笑地聽着衆人對屍檢結果議論紛紛。
榮浩一邊幹着手裡的活計,一邊聽着幾位的彙總信息,時不時一臉了然地點點頭,時不時又疑惑地搖搖頭,此時他突然擡起頭來,沒頭沒尾地插話道【這關于段淳銘是否用藥的事情,我傾向于有人出于某種目的,最近這段時間内,多次少量地給段淳銘下了藥,這樣不僅不會引起段淳銘自己的懷疑,更能試出長時間放到他所需要的大緻計量。所以不管下藥的和殺人的行為是同一人所為,或者是下藥的人本就另有目的,卻無意間被兇手碰巧遇上了,還給利用了。】今天一直很安靜的歐仲霖,聽到榮浩的發言,此時突然在遠遠的桌尾部也開口了;他點着平闆上的文件,若有所思地說道【我也同意浩子的說法,根據昨晚在現場的初步了解,還有今天一天下來獲取的信息,我倒不認為段淳銘他那樣的性格會有什麼睡眠障礙,聽起來就像個沒心沒肺的;這一點雖然是我的猜測,但可以同他的舍友和老師還有教練都去核實一下,還可以去校醫院核實一下。這就回到了我早上提出的問題上來,雖然三位死者體内的藥物種類各不相同,但給他們下藥之人最後的目的,或者說最終達到的效果,都是讓他們失去意識以及行動能力,以便兇手随意擺布行兇。】
語畢歐仲霖走到會議桌最前面的白闆旁,讓辛苦了一天的童淑馨回去坐着,他接替童主任的位置,拿出黑色記号筆一邊寫一邊說【今天獲取的各方面信息過于複雜,但從結果回溯一下本因,我覺得有幾點可以好好探究一下。我們先不管周三晚上還是周四淩晨殺害田廣博和孔立武兩人的是一人還是多人,也先不談時隔兩天的周五晚上,殺死段淳銘的兇手是否與前面一案為同一人,既這三屍兩案是否為同一人或同一批人所犯下的,我們先放一放。我認為以上讨論中出現的共同點才是下一步搜查取證的方向;在我看來,殺害他們的人,至少得具備以下幾個特征才行:第一,TA/TA們一定與死者熟識,至少是可以對死者近身下藥,或者給死者遞吃喝的東西也能被接受且不會被懷疑的那種程度;第二,在TA/TA們不給死者下藥的情況下,即使TA/TA們和死者很熟悉,不讓死者加以防備,但TA/TA們也沒有辦法出其不意地襲擊死者,或者對死者下手而不經受任何反抗,說明TA/TA們本身的體格以及身體素質上受限;第三,TA/TA們很熟悉死者的行程時間安排,或者通過某種渠道,能輕易獲取死者的行動軌迹,或者能直接和死者約定在某時某地見面。】
榮浩這個大腦CPU直線處理的理工男,聽的歐仲霖話裡彎彎繞繞的,否定又加否定,肯定把大家繞的雲裡霧裡的,此時接話幫他翻譯道【來來來,大家别急,我給你們簡化一下啊,我們歐隊的意思是說啊,這個兇手,不管是TA,還是TA們,大概率是和死者認識的人;而且呢,要麼是安排了和死者私下見面,或者就是能卡着死者落單的時候特地找上門。在此期間呢,用什麼方式給死者喂了什麼吃的,還順勢下了藥,然後趁死者無力反抗時下手行兇。還有一點,我們要找的兇手啊,在體型上對于這三位死者都不具備優勢,所以下藥再殺人是最為穩妥的方式。所以基本可以認為,兇手從體型上來看,比較可能是瘦弱的男生,或者是女生。再加上童主任之前說的一種可能性,在砍頭這項任務中,出現了不止一人的特征,那有可能的就是體力上不占優勢的人,抱團行動留下的作案痕迹。如果不是以上這樣,是兇手的障眼法,就有可能是個精神不太穩定或有精神疾病的瘦弱兇手單人行動。要我說啊,比起不知道哪個神經病如此細緻地計劃殺人,我還是更希望是小團夥抱團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