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姚劍辛和毛威領命匆匆離去,歐仲霖和向義昭則是留在現場進行勘察走訪,并與痕檢組和/爆/炸/物/處理組簡單讨論研究了/爆/炸/裝置的特點。本來萌萌和榮浩也想留在現場出一份力,但考慮到二人本就不是能出外勤的那塊料兒,在歐仲霖的示意下,他們還是先行打道回府,從隊裡遠程支援,進行案件背景調查,并幫助各組彙集信息以及整理線索。另一邊,羅敏娟和文佳媛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在港南區民警的協助配合下,一同去調取一樓商場大廳和走道監控,特别是被圍起來的舞台附近案發前後的監控,并開始對在場的來賓,演藝人員,和其他相關人員(包括主辦方某負責人,典禮承辦方工作人員,商場安保人員和餐飲服務人員等等)進行全方面走訪詢問。歐仲霖還特别交代,不僅僅是今天所有角度的監控錄像,從一周前商場試營業開始到昨天為止的監控,以及舞台區域在進行搭建布置時的監控,有多少算多少,也要一并調取。
初步查看完現場情況,歐仲霖仔細地吩咐痕檢組不要遺漏該打包的微小物證;他還着重交代特别是那個在/爆/炸/發生同時一并爆發出巨大聲響的演講台,整個擡回去拆了好好研究其中是怎麼回事。而後在場内溜了一圈回來的歐仲霖和向義昭,找到了在最外圍休息區等待的安辰和許元策。當下許元策的面色相當不好看,安辰隻是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并遞了一盒剛才跑上二樓去購買的Sugarfina糖果、安慰他也不必過于擔心了;許元策勉強地扯了下嘴角,煩惱地擺了擺手,推開安辰遞到面前的透明小方盒,喪氣道【诶,算了;我平時就不吃甜食,現在更沒胃口了;你自己吃吧。】安辰倒是不惱對方的“不知好歹”,溫和地笑道【就是因為你平常不吃甜的,所以現在正是時候吃;再說了,多大點事兒啊,你又沒做錯什麼,以前再大的風浪也沒見你這麼緊張過;來,嘗嘗呗,我買的是酸味的軟糖,這室内也不能抽煙啥的,你就當是用來提神醒腦的吧。】許元策擡眼看看安辰溫和的面容和淡定的神态,知道焦急也沒用,心下歎口氣,很快便恢複了平時熱絡又開朗的模樣,也不細看就拿過安辰手中的小盒子,拆盒草草抓了一把就往嘴裡塞,然後就被那酸掉牙根的混合水果味弄得“嘶”地一聲皺緊了才舒展沒三秒的眉頭,一臉呲牙咧嘴地看着轉過頭去偷笑的安辰。雖然許元策的心情早已從先前的震驚,變為煩躁,再變為此刻的冷靜,但他還是眉頭緊鎖地對安辰解釋,這場突發的爆/炸/當然與他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但雕塑畢竟是他工作室提供的,他那金燦燦的名字還大搖大擺地印在人手一張的邀請函上呢,可主辦方的金主爸爸才剛剪彩完就和雕塑一起炸了、眼下生死不明,這讓他要如何對手上的現有客戶以及上門的潛在客戶交代呢?客戶上他那兒到底是買雕塑呢還是買/炸/彈/呢?如果這事兒說不清,那他以後在粵港市和下灣區的藝術圈還怎麼混,總不能從此頂着“雕塑殺手”的頭銜橫行霸道吧?剛剛搞起來的雕塑工作室都沒捂熱呢,接下來還要不要做生意了?本小爺總不能創業未半就夾着尾巴回去與一群異母兄弟姐妹争權奪勢、嗜血拼殺、最終繼承億萬家業吧。安辰本還想繼續寬慰他幾句,但從上方投下來的兩道高大陰影便打斷了他的話語,正是歐仲霖與向義昭兩位,不知何時闆闆正正地站在了二人面前。
來之前歐仲霖已經為向義昭簡單介紹了許元策的職業以及他和本案的關聯,接着便開門見山地詢問許元策與雕塑相關的事宜,比如他是這次是如何接的活兒,以及雕塑是何材質,何時交貨等等例行問題。許元策想了想,沉聲回憶道【大約是我今年八月份回國後一段時間才接的活兒,呃,九月底、十月初的樣子吧?反正工作室剛開張那會兒的事兒了。那時候我一邊籌備工作室裝修一邊到處給自己搞宣傳,但新工作室接活兒哪有那麼容易呀,最後還是通過家裡的關系聯絡了粵港市和下灣區一些比較有名氣的藝術買手和藝術畫廊這類中介;相處下來裡頭有個藝術品買手大姐和我聊得比較好,就交了個朋友;這次的工作也是她先找到我,說她之前拿了我的作品集給甲方看,人家對我做的大型雕塑印象不錯,就考慮把工作交給我,但我不是唯一候選人,有其他兩三名搞雕塑的和我一起競争這單活兒吧;反正初選的時候每人先提交了效果圖和小件打樣模型給中介,最後甲方敲定了我的方案和設計,中途還改了幾次才定稿,正式簽合同都拖到十月下旬了;合同定了回去我才正經搞了那尊雕塑。】談到自己的作品,許元策還是卯足了幹勁,繼續解釋道【由于這次制作周期比較緊,我也隻能發揮五成功力,關鍵是金主爸爸的要求太過奇葩,我真的是盡力滿足了。不過幸好對方也沒有要求用什麼特殊材質,東西就是最普通的純白石膏做的,不過人家特地要求做成中空的,那麼高大的雕塑,設計内部支撐結構就費了我不少心思和時間;據說他們之後要移動到别的地方去擺放,這樣搬運起來比較輕松。最終成品是這個月初交的貨,不過直到兩周前我收到了今天開業典禮的邀請函、看到自己工作室名字,才知道雕塑原來是給裕隆百貨開業剪彩儀式用的,甲方竟然是鼎鼎大名的浩銘國際集團;你看,人家大老闆還是挺會做人的,怪不得生意能做那麼大呢,都把我一個沒名氣的給大大方方地印上了,相當于是給我打廣告了呀。你想啊,我這工作室才起步沒多久就接了這麼露臉的單子,當時真的受寵若驚。哦,對了,還有啊,兩周前交貨時中介大姐告訴我,這次的作品人家金主挺滿意的、想繼續合作,搞點類似的雕塑裝飾裝飾這百貨一樓的入門大廳和中央天井這塊;我就和商場這邊簽了明年一年的合約,之後每仨月給他們提供兩尊石膏雕塑、主題待定,人家三成的定金都付我了呢。】
許元策一通左一句右一句地唠叨下來,歐仲霖卻始終沒聽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關鍵信息點;他開始有點心煩、眉頭微微皺起,思考接下來該怎樣引導問話;其實歐仲霖關注的重點倒不在于那尊雕塑本身,雖然當時一切情況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但他的大腦現在自動點擊逐幀回放,仍舊非常清晰地記得,那一瞬間火光四射的/爆/炸/源似乎是來自于雕塑的下方,即真正的殺傷力是從那個擺放雕塑的長方形展台的位置中爆發出來的,先前粗略的現場勘察和/爆/炸/物/處理組的初步檢查和判斷,也佐證了歐仲霖的這點猜想,/爆/炸/點其實與雕塑本身無關;而中空的石膏雕塑僅是因為材質和重量總體上偏輕,才在距離/爆/炸/點最近的沖擊範圍内一同被炸了個粉碎,造成了外人看來好像是那尊雕塑本身/爆/炸/的假象。但至于/爆/炸/裝置具體是如何被安裝入展示台中的,又是如何被引/爆/的,有何設計組裝和引/爆/特點等一系列技術性問題,還待他們專業人員回去後進一步分析研究。
耐心地等待許元策磕磕碰碰地說完前因後果,歐仲霖接下來才觸及到了重點,詢問那個放置雕塑的展示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許元策聽後先是一愣,無意識地轉頭看向安辰的方向又茫然地回頭,然後微微皺眉,一臉無辜又無知無措地微微擡頭望向歐仲霖的向義昭二人,似乎是沒太聽明白警方的問題;直到歐仲霖将剪彩現場照片中的一處指給他看時,許元策那聰明的小腦瓜子才意識到真正的問題出在哪裡,他猛地面色脹紅、語速加快,雙手緊緊地攥住了手機和休閑服,趕緊撇幹淨自己的幹系,急得連口音都出來了,他語無倫次地說道【那個,大、大哥,歐隊長,我、不是,哎呀,那個展示台啊,它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絕對不是我工作室提供的!我們隻完成了雕塑主體部分,交貨當天是中介大姐代表買家來現場檢查驗收、當場拍了視頻和照片;買方看了滿意後,才給我們支付了尾款。之後中介就叫人來直接打包運走了;當時就連來拉貨的搬運公司都不是我們工作室經常合作的那家,是中介和買方他們自己找的。那、那個展示台肯定也是主辦方他們自己弄的,這裡頭真的和我沒任何關系呀!】許元策一拍大腿,又道【哦,對了對了,驗收時的現場視頻和照片,我們工作室有留存一份,我可以讓助理馬上發給你們,我保證裡頭絕對沒有那個台子;還有,我合作的中介聯系方式你們要麼?歐隊長,你們可以直接找那大姐去确認呀;我們簽的合同也可以發一份給你們,上面的條款也沒有要求我們工作室提供啥展台不展台的。歐隊長,你要是還不信,那大可以自己找圈内人問問,我們這種卑微乙方接活幹活,向來是收多少錢辦多少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絕對不會沒事找事兒,自己跑去做多餘的事兒啊。】沒等警方開口索要任何證據呢,許元策已經像倒空了底兒的豆子罐一樣,充分發揮遵紀守法好公民身上那一副的警民一家親的優秀品德,将人家要的不要的資料都自發地讓助理提供了一遍,就差沒有賭咒立誓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了。許元策這大開大合的灑脫性格,讓一旁的向義昭目瞪口呆,要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敢相信這位竟然是歐仲霖口中所說的“安辰交好多年的鐵哥們”,兩人的性格簡直南轅北轍天上地下,能混在一起也是得感歎一句安老師海納百川的包容性。
這邊許元策後續的廢話還沒說完,歐仲霖和向義昭便已收到了對方的助理發來的合同以及其他相關資料;歐仲霖一隻耳朵聽着許元策繼續高亢激昂地吧啦吧啦,一目十行地掃過了合同條款和效果圖,以及作品驗收的視頻和照片,果不其然,正如許元策所說,那些資料裡從頭到尾完全沒有展示台的蹤迹;突然歐仲霖劃過平闆屏幕的手停在合同後附件的一頁上,他指着其中的圖片,疑惑地問道【許先生,雖然合同的服務範圍和條款裡是沒有寫要你們工作室來完成那個展示台,但你這好幾張效果圖裡,怎麼都帶了個展示台呢?】許元策一聽連忙湊過去查看歐仲霖所指為何,隻瞄了一眼圖片,他連忙否認三連,急匆匆地回應道【诶诶诶,歐隊長,您千萬别誤會、别誤會啊;情況是這樣的,這個呢,可以說是我們雕塑行業和圈子裡買賣雙方合同制式的一個慣例;一般呢,乙方出于、呃,怎麼說,哦,禮貌,也是考慮到呈現作品的完整性,都會額外附上幾張展示效果圖,說白了就是給甲方看些例子,比如這尊雕塑可以如何擺放、場景效果如何,等等;最後買家到底要不要類似地擺放或展示,東西運出去了、主動權在人家手裡,我也管不着呀。不過我們工作室具體什麼做什麼不做,真的是以合同條款為準,附件效果圖是不作數的、沒有約束力的;這就、就和我們平時吃桶面一樣,盒子外面那圖片僅作參考的嘛。】
安辰一直在旁側默默聽着不說話,專注地看着許元策回答警方問題時生動鮮活的側臉神态和豐富誇張的肢體語言,硬生生把一個海歸大帥哥逼成了第一天從村裡進城的笨拙大叔,忍不住轉過頭去偷笑一番,想着等這事兒過去,以後可不得拿他今天的狀态在朋友圈裡好好調侃一陣子了。許元策斜眼一瞄安辰的動作就知道他在謀劃些啥了,面上應付着警方的問題,心裡另一個聲音吐槽道,安辰這性格不愧是最佳損友,認識他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天大的福報。不過,許元策回答到最後,安辰除了偷着樂一番,倒是不經意地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許元策的說辭和積極配合警方調查的做法,也算是一向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他能給與好哥們的最大精神支持了。老是低着頭在許元策的一堆廢話中認真剔除糟粕努力提取關鍵信息的向義昭,倒是不理解歐仲霖為何會在一個沒啥名氣的搞雕塑的人身上浪費寶貴的偵察時間;明擺着人家就是按合同做了個雕塑,貨物交接一結束、那作品和人家早已八竿子打不着了。再說了,有誰會那麼傻呀,先在自己的作品中安置炸彈,然後明知有危險的情況下還故意帶着自個兒的好兄弟和某位不重要的警方人員,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案發現場,近距離享受/爆/炸/瞬間的快感和刺激?而且個人名号和工作室名頭都挂在邀請函上頭,人家心裡現在指不定多後悔接了這一單生意呢,有的錢真是不賺也罷。
歐仲霖問着問着,狀态也從剛才的略微急躁,逐漸變得氣定神閑,表現得好像隻要能排除區區一人的嫌疑,也算是案情偵破的巨大進步;歐仲霖問話時還有個特色,時不時總有些漫不經心又無關緊要的問題會突然從他嘴裡蹦出來,當場你也說不出來到底有沒有用,不過好似他的直覺作祟,最後總會兜兜轉轉地回歸案件本質。這大概就是萌萌常挂在嘴邊吹捧的“歐氣”了,乍一看歐仲霖破案好像全是運氣、完全沒有技術可言。向義昭正要合上筆記結束問話,而歐仲霖沒有就此善罷甘休,他斜眼看了看向義昭的筆記,沉吟一陣,接着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要收隊離開;但之後他猛地一個轉身,突然靠近松了口氣的許元策,提了個基本沒人在意的問題,認真道【許先生,你之前是否向其他人透露過這單工作的内容,比如雕的是什麼、有啥用途,何時交貨,買方又是誰之類的?】被問得懵住、許元策有點為難地抓抓散亂的發型,想了好一陣,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喲,歐隊長,你這問題倒是難到我了;這個嘛、可真不好說了。我這人吧,習慣不太好,一向自由散漫慣了,之前出去應酬或和朋友聚會約飯啥的,偶爾喝上頭了聊得起勁、一時間管不住嘴,可能就和别人提起手頭上的單子,不過大部分是廢話、吐槽和抱怨;這不是幾個弟兄朋友聚在一起,聊聊工作啦,開開玩笑啦,發發牢騷啦,都做不得真嘛。還有偶爾追妹子嘛,每次總得說點不一樣的花活兒給人家姑娘聽聽,不然全程和個木頭似的,下一次想約人家出來、人家誰還理你呀。再說了,這單生意我又沒有簽啥保密協議,原稿圖和制作過程一直都擺在我工作間、也沒任何遮擋,人來人往都能看見;而且我工作室大部分區域是對公衆開放的,随時有客戶和遊客來談生意或參觀。歐隊長,那尊雕塑你也看到了,抛開我的技術好壞不說,它整個造型那麼奇葩,人家客戶和遊客有時候好奇問起來,我多多少少都會解釋一下嘛。不過我先聲明一下,當時接單和制作時也不知道甲方買主到底是誰、以及這雕塑之後要用在哪兒,就算透露了一點具體内容給别人又能怎樣呢?】
歐仲霖參考了許元策的筆錄,又聯想到剛才在場内許元策和安辰的對話,不太相信地反問道【所以說、從接單到交貨期間兩個多月,許先生你至始至終不知道買家的任何信息?可剛才剪彩中你不是還和安老師抱怨台上那買主的品味麼?】一輪到歐仲霖質疑自己的可信度,許元策也顧不上自己和安辰的悄悄話被人旁聽了,就開始急急忙忙地找補,他連聲解釋道【诶呀,歐隊長,可能是我剛才沒說明白;這都怪我、怪我。具體情況是這樣啊,起初是藝術品買手中介代表甲方和我簽了合同,當時我手上隻有雕塑材質,雕塑主題和構成元素,這些合同内寫得清清楚楚的東西,我也确實不知道這樣的雕塑會被用在什麼場合。買主每次看了階段效果圖後,都是通過中介告知我修改要求,我從頭到尾就沒和買主直接接洽過,更别說和人家見面了是吧?我跟你們說實話,本來在正式拿到邀請函之前,我是真不知道買主到底是誰、其實按照圈子裡的規矩,我也不該知道;不然人家甲方為什麼還要請個中介夾在中間辦事兒呢,不就是為了身份保密,對吧?】說着許元策的聲音有點低下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然後才尴尬地坦白道【呵呵,隻、隻不過嘛,人家中介姐姐和我關系确實不錯,反正在前期剛開始打樣的時候我就覺得這玩意兒不太符合我的藝術追求,有次約人家出去吃飯,我、我多喝了幾杯,她老聽我埋汰買主的品味,人姐姐心善,私底下才和我說了些甲方這筆單子的具體用途情況、甲方是誰咋地咋地;反、反正就我們、我們随便聊聊呗。。。另外大姐還說人家那是實打實的大買家、喜歡我的作品風格,這次對我隻是試試水,這單生意要是做好了往後絕不吃虧、肯定少不了單子,對方還可能買斷我往後三五年的作品搞私收藏呢。而且人家姐姐也安慰我了,大金主信了這啥那啥教的,所以品味有點獨特,讓我别管閑事兒;不過人家關鍵還是勸我,做獨立藝術工作室的能開個好頭不容易,千萬别和甲方較勁,隻有收到尾款才是真。歐隊長,我今天在這兒就用阿辰的人格擔保,我說的可是句句實話,絕沒半點虛言。】末了,許元策還有心思拿安辰來開個玩笑過個嘴瘾,看來他是真的把所知信息都和盤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