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掀簾而出,見門外整齊排列着三個大小一緻的黑色包裹。木質台階上已經滲了些許血迹,那包裹已經被巡邏兵拆開看過,卻并未重新系緊,隻松松垮垮地把黑布蓋了回去。
那裡面是什麼,兩人已心知肚明。
懷青怔了兩秒,這才走上前去蹲下了身,輕輕掀開那黑布,見裡面是他們八百營兄弟的頭顱,與他們的身份腰牌。
三人面目猙獰,死相凄慘,想必并非死于戰鬥,而是被活捉後帶回了山寨虐殺緻死。
同為軍人,他們早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祖世德眼裡也容不下一個貪生怕死的兵。
懷青不怕死,但這等的虐殺卻還是叫他心驚,再看一萬遍也隻有唇亡齒寒。
三人臉上兇煞的神情,讓人忍不住猜想他們生前都遭受了什麼,越想便越是汗毛直立……
懷青蹲在地上楞了許久,又回頭去看周權的神色,見周權在震怒之餘,面無表情。
汪伍。
汪汐月。
這陣子他們東躲西藏憋了太久,看來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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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帳内,見周祈安仍坐在地上驚魂未定,臉上還未回過血色。
李茂則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剛剛拆開這包裹,饒是久經沙場的他們都有些難以接受,更何況是嬌生慣養的二公子了。
周權叫李茂給那三個兄弟立碑厚葬,叫近衛扶周祈安回帳篷休息,便在桌前坐了下來。
懷青也跟了進來,叫了聲:“哥。”
懷青很早便認識到自己天資平平,他沒有他哥懷信那等的身手,也沒有大哥周權的将帥之才,他也曾努力過,但功夫、才幹、人情世故,各方面也隻學了個差不多罷了。
天資是一個人的天花闆,再怎麼努力,碰到天花闆也就到頭了。
他不過是運氣好,當年被大哥撿着了,之後又做了大哥副手,一直跟在了大哥身邊。
他沒有太突出的長闆,也沒有太明顯的短闆,他唯一突出的,也隻是比别人更能懂大哥的心思,他能貢獻給大哥的,也隻有“忠”這一個字罷了。
慌了神的時刻,他總是第一時間在人群中尋找周權,沒了周權的示意,他便沒了主心骨,不知自己下一步要如何去走。
周權給懷青倒了一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無論戰場上死的是誰,是他們的主帥,他們的親人還是他們的手足,在仗沒打完之前,都不可被情感左右,這是祖世德自幼灌輸給他們的觀念,也是全軍上下的共識。
周權近乎冷漠地從剛剛那事件中抽身出來,開口道:“探子來報,汪伍、汪汐月這幾日已經帶了幾百人上山聚首,剩餘幾千人也陸續在往山上聚攏,明德山目前少說已經聚了三四千人。”
懷青點了點頭。
周權繼續分析道:“汪伍、汪汐月已經決定要上山做困獸之争。既然安修易此次從南吳帶了兵器,在拼死一搏前,他們一定會找安修易易貨。現在的重點是他們準備在何時、何地易貨?”說着,他看向懷青,“我們要不要來猜一把?”
懷青像一個沒跟上思路,卻又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的學生,好在這是一個沒有百分百正确答案的問答題,懷青大緻分析道:“于汪伍、汪汐月而言,局勢已經很緊張了,哪怕他們有萬全之策,當下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留給他們。他們求不了穩,隻能求快,唯一的破局之法便是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周權道:“沒錯。”頓了頓,他斷言道,“我猜就在這一兩天之内,最多不超過三天。”
剛剛送來的三顆頭顱已經有了腐爛迹象,他們絕非死于今日。
既然不是死于今日,為何偏偏要等到今日才送來?
懷青忽然想明白了一點,開口道:“這三顆頭顱是汪伍、汪汐月向我們下的戰書。有汪汐月在,汪伍再莽也有人拽着他,敢向我們下戰書,說明他們手上至少有了點把握?”
周權認同地點了點頭:“從昨晚開始,安修易的别業門庭若市,人多且雜,汪汐月在此期間派人喬裝打扮成商人或安家家仆,進入别業與安修易接頭,我們的巡邏兵八成也認不出來。”
周權道:“在汪汐月派人來給我們送上這份大禮之前,一定已經和安修易接上了頭,定好了易貨時間。夜長夢多,這易貨時間絕不會拖到太晚,至少要短于……我們收到他的大禮,興兵打上山寨的時間。”
這個時間,汪汐月會預估多久?
一天?兩天?
打仗不是過家家,他們要集結軍隊,要排兵布陣,要研究地形與戰略,兩天時間也是緊的。
周權走到了營帳門口,對門外近衛道:“去把祈安叫來。”
關于今天在别業發生的一切,他需要了解更多細節。
沒一會兒,周祈安便穿着一身白衣黑褲的中衣,在外面披了個披風便來了,看着依舊驚魂未定,臉色也還是慘白。
周權道:“要是害怕,一會兒抱上枕頭去鑽你懷青哥的被窩去。”
他小時候淨幹這事兒。
懷青見他吓得不輕,也寬容大度地道:“來吧來吧。”
周祈安道:“那我可真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