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随父出征,在戰場上赢得的第一樣戰利品便是一把蒙古彎刀。彎刀兩邊開刃,鋒利至極,刀柄上刻着一隻虎頭,刀鞘上是一顆碩大的紅寶石,四周還鑲嵌着一些藍寶石,組成了一隻狼頭。也不知道是哪個部落的圖騰既有虎又有狼。
不知那把彎刀如今是否還在蕭寒硯手裡。
書架上一抹明黃引起了他的注意,宋知钰将東西緩緩打開。
“天子诏,忠義侯宋知钰,有明達之才而本之以忠信,有博綜之學而發之以文辭。上聞蕭寒硯綜務朝端,政術有聞,從無惡名。二人佳偶天成,擇日成婚。”
綜務朝端,政術有聞,從無惡名。
宋知钰反複咀嚼着這幾個字,倏然發出一聲嗤笑。
這些詞安在一個宦官身上,實在是太過諷刺。
應當是他被擄走太快,蕭寒硯未來得及宣旨。
書房似乎并無特别之處,若真有與應城一案相關的證據,必不可能讓他輕易找到。
宋知钰一一摸索,果然在櫃子一側找到了一個暗格。不知道是蕭寒硯以前的習慣未改,還是對他沒有防備之心,就連書房的暗格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暗格裡放着一疊信件,他全數拿起,穩坐桌前。
一目十行看完幾封信,他突然跌坐在椅子上,雙眸漸漸模糊,寒意從尾椎骨竄至後頸,傳至四肢百骸。
“咯吱——”蕭寒硯推門而入。
宋知钰身體止不住的發抖,腥味兒湧上喉間,忍不住劇烈咳嗽。
桌上鋪着的宣紙綻開朵朵紅梅,展開的信件上也沒能避免。
“落落——”
蕭寒硯急忙上前想要扶宋知钰,被他用力推開。
宋知钰瘦削的身子斜斜的倚在圈椅上,好似下一刻就要從椅子上滑落下去。
猩紅的眸子血絲可見,眸子裡水霧朦胧,冰冷的目光宛若一把把利劍刺向蕭寒硯。
蕭寒硯心裡“咯噔”一下,伸出去想扶他的手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鮮血在冗長的信件上暈染開來,同黑色的墨迹融合一起。
“蕭寒硯——”
聲音低沉失落,甚至還隐隐發顫。
宋知钰閉眼仰頭深吸一口氣,一行清淚從雙頰流下,身體克制不住的發抖。
“應城慘案……坑害十萬宋家軍,害我全族慘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在外人看來,蕭寒硯對他來說是宿敵,是殺父仇人,是害他全族慘死的兇手。但他從未真正懷疑過蕭寒硯,而如今……
證據在手,蕭寒硯為了兵權,故意斷了應州的補給,讓十萬戍邊戰士和無辜百姓慘死。
“沒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這一年間他已經聽蕭寒硯說過很多次了。但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從未給過蕭寒硯認真解釋的機會。
這十幾封冗長的信件,每一封都在商讨如何得到宋家的兵權,如何對付宋舟。
宋舟是宋澤下屬之子,失怙後寄養在宋家。同他的親生哥哥相比,他待宋舟還要更加親近幾分。
應州慘案發生時,宋舟正帶着三萬宋家軍馳援衛河水患,幸免于難。
自從爹和哥哥們上戰場後,一直是宋舟在護着他。回京後這一年裡,他調查應州慘案,宋舟也沒少出力。
宋知钰渾身戰栗,心裡仿佛有千百萬隻螞蟻在啃噬,痛意襲便全身。
他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他懷疑了所有人,獨獨對宋舟十分信賴。
他不敢擡頭看蕭寒硯,也不敢再垂眸看桌上的信件。
離京良久,他手裡能用的人不多,韬光養晦一年,查到的消息大都是别人想讓他知道的,真真假假糅雜在一起,仿佛一團團迷霧,讓人看不清真相。
一種莫名的恐懼将他籠罩其中,四周是無窮無盡的深淵,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下意識覺得蕭寒硯口中的話會讓他接受不了。
肩上的大氅滑落,寒氣灌入衣領,宋知钰掩唇輕咳了兩聲,再回頭時透風的窗戶已經被一件黑色的大氅遮住了。
過了許久,他開口問道,“剩餘三萬宋家軍,如今在你手裡?”
“嗯,許廣是我的人。”
宋知钰每問一句,蕭寒硯便答一句,絕不多言。
這一年間,蕭寒硯曾無數次想要解釋真相,但每每開口,換來的都是宋知钰怒吼、崩潰、逃避、刺殺。
許廣是如今宋家軍的領袖,武舉出身,也算是啟靈帝身邊的紅人,一向隻聽啟靈帝的話,誰的賬也不買,而他卻是蕭寒硯的人。
宋知钰心髒隐隐抽痛,佝偻着身子趴在桌上,“我聽你解釋。”
蕭寒硯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随之松懈下來,事情發生一年後,他終于有了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