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舌:“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你以為忘我境這麼好混啊混蛋,知不知道我隻是底層小怪,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怪啊!
然而它吱哇半天,完全是在對牛彈琴。
蘇雲:“聽不懂。”
她挑眉,神情嘚瑟:“你不是吃神魂嗎?我現在有肉身了你還能吃嗎?”
長舌:“唔。”
神魂一旦栖于肉身,非高階術法和身死不得逼出,它現在殺不死蘇雲,自然沒有辦法吃到……就算能吃,岑秋閑不許,就是給它一萬個膽子它也不敢再吃她神魂了。
不過這女人身上這麼多肉,雖比不上神魂,但也可以打個零嘴兒,它咬一小口應該沒人發現吧?
長舌眼珠四下轉了轉。
岑秋閑不在。
它當真開始想這零嘴是孜然的好還是麻辣的好,或者直接燒烤、原味什麼的。
一番糾結下來,哈喇子已經先流了一地。
“來,吃。”
蘇雲看樂了,哪能不知長舌在打什麼歪主意,大方将手遞過去,“這次我請你吃。”
然後不出意外被咬了一口。
蘇雲更樂了:“喲!怎麼連牙都沒了?這這下好了,你隻能吃土了,倒也别氣餒,此處風大,你喝西北風就土也能撐過幾天的!”
長舌:“唔?”
聽聽,這是人話?
反正一個人閑着無聊,蘇雲索性将它拎進屋子,而後找了個木盆放進去,準備開啟話療之旅:“話說回來,你應該算岑仙子養的靈寵,哦不,魔寵……那應該有名字吧,你叫什麼名字?”
長舌怒了:“唔唔唔唔唔!”
别提這個,一提它就想起這些年過的悲慘日子。
岑秋閑這女人……
她把它當狗!!!
然而更崩潰的還在後面,因為蘇雲又說話了,問的問題還一個比一個紮心,長舌真是恨不得自己根本聽不懂人話。
“你今年多大啦?”
“唔。”早就不記得了。
“平時住哪裡呀??”
“……唔!”
它是能口吐人言說狗窩是吧?
“看你這皮松垮垮的,應該也是個幾百年的老妖魔了吧,既然如此,你有沒有找過其他長舌結伴——哎,話說你們長舌怎麼區分性别,論雌雄還是???”
“……”
别問了滾呐!!!
*
且說蘇雲與長舌在浮台上鬥嘴掐架的這些時日,祁山發生了件大事。
秦暮言死了。
但由于先前柳惜君對宗内說的是秦長老閉關療傷,因此這消息還未在弟子間傳開。
夜半三更,開明殿燭火通明。
無涯真人還未歸宗,柳惜君與方元不出意外又在殿内,此外還多了謝衣和江瑟,這幾位便是祁山如今能說得上話、做決斷的人物了。
殿中央擺着秦暮言的屍身。
屍身已經浮腫發臭,方元和柳惜君憑借着身形、武器、舊傷、衣裳服飾等特征判斷這是秦暮言無疑。
他至死緊握在手中的骨鞭,已然碎成幾截。
一時間。
殿内隻有蠅蟲嗡嗡的回音。
“這可如何是好……”
柳惜君六神無主地用手攥着另一隻手,聲音有些發抖:“秦長老怎麼就死了呢……”
方元垂眸不語。
秦暮言之死對他最初的打擊已經過去,此刻心态已趨于平靜,無非是意識到祁山今後的路更不好走罷了。
江瑟聽得極不耐煩:“死了也就死了,你念這一時又不能人死複生!”
他回宗已有幾日,但依舊改不了散漫的做派,今日乍一見到秦暮言的死狀,心有餘悸之際,頓時歇了再去找岑秋閑的心思。
江瑟話音一落,柳惜君臉上的肉抖了三抖,張張嘴想說些什麼,但到底同方元一般閉了嘴,不再出言。
大殿上落針可聞。
江瑟瞥了謝衣一眼,發現她正全神貫注地看着秦暮言的屍身,當即心中冷哼一聲。
裝什麼認真。
搞得像這二人會聽她一個女人的話似的。
不知是被這臭氣熏得受不了,還是被這壓抑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江瑟坐着坐着忽然起身,丢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便急忙甩袖離去。
“……”
謝衣卻是發現他的姿态有些怪異,好像夾着腿走路似的。
她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
三師兄雖不會做人,卻也不是這樣遇事就跑的性子,何況還是死了一個長老這樣的大事……好像這次回來便不似從前那般跳脫了。
謝衣扭頭去瞧柳惜君二人,卻見他們面無異色,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便打住了詢問的心思。
她之前确實沒好好和江瑟打過交道,偶爾照面也隻是打個招呼便各走各路,就連修行上的事也從未找過他,大多去問的師尊和大師兄……或許不再是大師兄了。
距納蘭錯叛宗,已經快要一月。
但祁山受到的影響,遠不像對外界所展示的那般雲淡風輕……
思及此,謝衣擡眸,見柳惜君與方元仍舊閉口不言,不由清咳一聲,出聲問道。
“柳掌門,這屍身怎麼來的?可有給師尊去信?”
柳惜君這才答道:“小師伯,屍身是我卯正時發現的,而昨夜我與方長老離去時并沒有,白日沒讓弟子進來就是為了給你們看看情況……”
“信是當時就去了的,若師祖想回來……也早該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無涯真人不想管這事了。
“倒也不是師祖不願回來。”
怕謝衣多想,方元找補道:“近日來蒼山臨海一帶有妖作祟,周遭城鎮無一不遭了水患,斬妖救人哪一樣不需要人手?師祖在那作客,想必是不好走開。”
謝衣:“……”
方長老說得真是太委婉了,她師尊那性子她能不知道?哪裡是走不開,隻怕是在那裡玩得樂不思祁呢。
斬妖救人?
蒼山門人數量可比祁山多了十倍不止,怎會缺她師尊一個。
方元觀她不語,又道:“但師祖也在回信裡說了,在他回來之前,宗内大小事務皆由小師伯你來定奪。”
由她定奪?
小事還行,大事就……
謝衣自認為資曆尚淺,眼界有限,許多事怕是沒有眼前二位想得周全,師尊此舉未免有些兒戲。
但她也明白,師尊這是在給她表現的機會,既是機會,便沒有任之從眼前溜過的道理。
想了想,謝衣說道:“不日便是秋招,他老人家會回來的。”
“但願如此吧。”柳惜君隻是苦笑。
方元沉吟片刻,卻是問道:“秦長老身死,謝師伯覺得這個消息要不要放出去?”
這事方元與柳惜君讨論過。
方元覺得應該放出去,柳惜君則不然。
柳惜君給出了兩點理由,一來秋招在即,放出消息會弄得祁山上下人心惶惶,亦會影響參選弟子最終去意;二來秦暮言死因不明,貿然放出消息隻怕會引來他宗探究。
方元倒覺得這些都是次要。
主要是近來有其他宗的人自稱宗内骨幹為追殺納蘭錯喪命,恬不知恥跑來祁山要補償,雖被小利小惠打發走,但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九境已有祁山和納蘭錯聯手打壓他宗的謠言。若這般下去,以後九境他宗再發生什麼龌蹉事,納蘭錯不表态的話,隻怕這些事都要算到祁山頭上。
與其被動自證清白,倒不如放出秦暮言被殺的消息,以堵悠悠衆口。
謝衣聽完二人看法,卻是覺得都不太妥。
“這事,瞞是瞞不住的。”
見柳惜君面色轉為灰暗,謝衣又道:“但直接放出消息對祁山不利也是真。”
她繞着秦暮言屍身走了兩圈。
“秦長老怎麼死的、死了又被誰送回祁山,這些我們自己人尚且沒有弄清楚,消息透露出去,外界隻會按他們的想法以訛傳訛,把他們的人死因都歸咎于去追殺納蘭錯。”
事實上,那些宗門到底因何減員隻有他們自己知曉。
反正無論好壞,納蘭錯總免不了被人潑髒水,這髒水與其由别人來潑,倒不如讓祁山親自來。
最好是無涯真人,其次是她。
謝衣停下腳步,“柳掌門、方長老,這消息我們能瞞一日是一日,等到實在瞞不下去之時……”
她後面的話隐在蠅蟲燭火聲裡,方元和柳惜君支耳聽着,卻是漸漸瞪大了眼睛。
“……瞞不下去之時,就對外說秦暮言秦長老為納蘭錯所殺。”
“這——”
柳惜君大驚,方元亦是一臉訝異。
謝衣繼續說道:“這是和祁山徹底斬斷牽連的絕佳機會,我想大師兄該是樂意看到的……”
“……”
謝衣言罷,見二人久久不語,便告辭離去。
柳惜君望着門口,呆愣道:“我沒聽錯吧,小師伯這是要我們直接誣陷納蘭錯那小子殺了秦長老?”
這師兄妹還不至于破裂到這種程度?
“乖乖,師祖能同意嗎!”
他不由扇了自己一巴掌:“方老弟,你用力擰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還沒睡醒……這其實都是夢吧?秦長老根本沒死對不對?”
方元:“……”
都什麼時辰了你說這話。
他看着一臉無法接受的柳惜君,出聲打破了對方最後一絲幻想:“你我都去看了,秦長老魂燈已滅。”
魂燈滅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這人已經死了,于天地間消失得幹幹淨淨,世上再也沒有那個與人一言不合就要論個高下的秦暮言了。
柳惜君頓時無力癱在椅上,喃喃自語:“是啊,是啊……魂燈都滅了。”
一盞,兩盞,三盞……
祁山如今還亮着的魂燈,也不過三百盞不到。
方元聲音也低了下去:“謝師伯說得沒錯,納蘭錯如今已不是祁山之人,借此機會一刀兩斷是最好的選擇……抛開秦長老死在誰手不談,柳兄覺得是誰将他的屍身放到的開明殿?”
能悄無聲息潛入祁山,又避開祁山衆人進到開明殿……送屍之人對祁山布局了如指掌,是誰幾乎不言而喻。
但柳惜君卻有别的看法。
“首先排除納蘭錯,我聽說他修為全失生死不明。”偏而這說法沒得到求證,反而給了那些不要臉的東西死乞白賴的理由。
“……”
見方元看着自己,柳惜君又道:“好吧,就算他沒死,就算他重傷了又好了,他有什麼理由将秦長老屍身送回來?你不是曉得他最怕麻煩?”
方元低頭沉思:“……”
柳惜君接着說道:“其次排除江師伯,有弟子跟我舉報說他這幾日整日逛花樓夜不歸宿。”
“……”方元沒再答話,在一旁挑出片白玉簡刻了起來。
柳惜君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雙下巴,繼續猜到——
“不會是無涯師祖吧?”
不過師祖有動機卻沒時間,應該不是他……罷了罷了,别想了。
人都死了,誰還有餘力去管這個。
柳惜君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疼:“大的反了,二的死了,三的沒用,四的跑了……無涯師祖和這些徒弟,除了小師伯,一個個都不靠譜。”
“是吧,方老弟?”
他自顧自說了半天,才注意到方元的動作,忙湊過去問道:“你這寫的什麼……拜貼……藥宗。”
“你要去藥宗?你去藥宗幹什麼?”宗裡沒哪個弟子性命垂危吧?
“拜訪一位故人。”
方元放下玉簡和刻刀,指了指他和自己臉上的黑眼圈和胡茬,道:“此去謝當年藥宗贈藥之恩,順便把那個跑了的人找回來幹活……不然光憑我和你,秋招能忙得過來?”
“那倒也是。”
柳惜君也覺得分身乏術,卻是道:“話說小師伯入門以來還沒見過四師伯?”
“自沒見過。”方元答道。
柳惜君又在操沒用的心了,“那以四師伯古怪的性子,他們處不處得來啊。”
方元搖頭:“他們處不處得來不要緊,有人在這開明殿做事就行。”他說完,掏出一本冊子,開始選禮品,但很快就皺了眉。
“……紫荊天元果呢?”
柳惜君沖着江瑟坐過的位置努努嘴,忿忿道:“那位用了呗……明明打個招呼就可以拿走,非要偷雞摸狗地去盜。這故人之子,就是不一樣……”
注意到方元面色有異,柳惜君急忙說道:“等等!我說的故人不是你那個故人。”
“……我知道。”
“那我再給萬劍山莊那邊去信讨一枚來?”
“不必了。”方元合上冊子,說道:“我已經想好帶什麼去。”
“哪能不用?”柳惜君道:“薛莊主說過,他本來要送兩枚,一枚作賠禮,一枚作賀禮,如今還差賀禮,我厚臉去讨了來也沒事,反正白撿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方元:“……”
你法器靈石扔着玩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的視線掃過秦暮言屍身,又很快收了回來,落到玉簡開頭瘦勁清峻的“妙玄”二字上。
向來疲倦的眸子,終是燃起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