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錯眼皮一閉,複又掀開,待眼中煞氣盡數退去,他自顧自坐起來身,斜睨一眼一旁恨不得縮進牆壁的人,聲音沙啞道:“……蘇雲?”
他衣衫本就淩亂,如此一動,那衣袍便散落了一地。
蘇雲目光很是誠實地落到他身上。
一邊看一邊感到可惜:
這疤痕無數的寬肩窄腰,這上邊的各種吻痕、牙印、抓痕,比她身上的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有幾處還帶點血珠,足見當時戰況之激烈,場面應該很是精彩……
但是,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事情從他們二人互相試探對方底線發展到這一步,轉折的契機到底在哪裡?
過程又在哪裡??
她這個當事人居然對細節一無所知,這合理嗎?
不合理!
蘇雲痛心之餘,總感覺心口時不時涼飕飕的,仿佛被人紮了一箭,然後她就發現這不是錯覺——
因為她胸口是真的有道劍傷啊!
好了,這下血虧。
但蘇雲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頓時暗罵一聲。
她該不會又失控了吧?
“……”
見蘇雲還在狀況外,納蘭錯揉着酸脹的腦袋,扯唇譏問道:“怎麼,蘇姑娘忘了自己做過什麼?”
“嗯。”
蘇雲頓時收攏思緒,老實求人:“确實不記得發生了什麼,煩請仙君為我解解惑……對了,過程什麼的,可以越詳細越好。”
“……”
額角青筋直跳,納蘭錯選擇性忽略後半句。
“前日,蘇姑娘與我起了些争執,惱羞成怒後對自己痛下殺手,一劍将自己捅了個對穿,後因失血過多昏死過去……我本欲帶姑娘尋訪名醫,但事态緊迫,不得已用了些偏門法術,為姑娘博了一線生機。”
蘇雲摸摸下巴:“……我好像有點印象。”
把自己捅對穿?
聽起來是她失控後會做的事。
遇上系統前,她時常失去理智,湊巧青霜又寒意驚人,久而久之便養成了用其自傷從而保持清醒的壞習慣,反正過後也會莫名其妙自愈,但不知這次居然還昏了過去?
……也是。
魂體又不受失血影響,确實比肉.體耐造。
蘇雲接着問道:“然後呢?”
納蘭錯:“昨日,我查看蘇姑娘傷勢時,蘇姑娘突然暴起,不知使了什麼術法封住了我的修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了。”
此等情形,也不用解釋太多。
納蘭錯深吸一口氣:“總之,是在下意志不堅,愧對姑娘。”
“哦……”
蘇雲接道:“讓我猜猜,仙君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我會對你負責的’?”
“……”
“那我可以告訴仙君,完全不用。”
這事究竟是納蘭錯情難自禁還是她失控後喪心病狂已無關緊要,事已發生,再去追究是誰的過錯并沒有意義……
蘇雲隻想感慨失控後的自己當真生猛,居然能反壓納蘭錯一頭。
啧。
真想學學能封印他修為的是什麼術法……
見納蘭錯還等着自己下文,蘇雲正色道:“男歡女愛不過世間常事,仙君不是迂腐之人,往後的日子隻需專心修行,不必為此煩心……您就當這是個夢。”
“那你呢?”納蘭錯卻直直望進她澄澈眼中:“你當這一切真是夢嗎,蘇姑娘。”
蘇雲:“不然呢?”
算了算,也差不多該到她去謝衣與男主間橫插一腳了,這倒是個離開的好時機。
隻是蘇雲有點奇怪,系統居然沒有給出任何提示,甚至腦海内隻有一個好感度面闆,其他什麼也沒有。
又掉線了?
壓下心中胡思亂想,蘇雲繼續說道。
“謹仙君教誨,如今蘇雲已經開悟,不願再與仙君這般你欺我瞞相處下去,從今往後你我各走各路不也很好?仙君想孤獨終老盡管随意,總不至于我得手之後,仙君還想着讓我一心向你,不移情别戀、不另尋新歡吧?”
一席話說得蘇雲口幹舌燥。
她裹緊衣袍,起身找水,還真在桌上找着了,兩杯清水下肚,蘇雲猶如失水之魚遇上甘霖,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想着納蘭錯估計也口渴,她又倒了一杯,朝他遞過去,當然,也沒忘重申自己訴求。
“就當這是訣别酒,仙君要是喝了,咱倆就散夥;要是不喝,咱倆就保持狼狽為奸的現狀。”
接過水的納蘭錯:“……”
蘇雲隻見得納蘭錯接下了水,卻沒急着喝,隻凝眸望水,似乎真的在思考他們今後關系如何,一時搞不清這有什麼好猶豫的。
但她沒有出聲催促。
隻是目光不由落到一處。
他指節修長,雕花翠玉的杯盞在他掌中更顯得精緻萬分,仿佛其中裝的不是清水而是美酒佳釀。
蘇雲隻盯着看了幾息,又覺口渴。
大抵是夢中他淪為玩物的橋段影響了她的心智,又或是納蘭錯這類人本身便有這樣的魔力,一旦破戒,平日裡的端莊雅正不再,隻用靜.坐在那,就能叫她雜念叢生。
“仙君。”
蘇雲捏緊手指,定了定神。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理智,“你我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繼續這樣下去不過是相互折磨,何必呢。”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蘇雲站在床邊,覺得實在煎熬。
為什麼她現在看着納蘭錯,想的全是些俗不可耐的事……
不該是這樣的。
“我的确騙了仙君許多,其中也包括那句‘沒有心上人’,事實上,我的确沒有什麼心上人,因為他是鬼,我渾渾噩噩遊于世間,不過是想再見他一面。”
“哦?”
納蘭錯聽得厭煩,舉杯将杯中清水一飲而盡,随後冷笑道:“蘇姑娘現在又改口,欺騙我,說自己有心上鬼了?”
“不是欺騙,仙君。”
蘇雲目光不由落到他潤澤的唇上,忍住了擡手狠狠去拭的沖動,認真說道:“我真的很想再見他一面,就一面。”
“他?”
納蘭錯眯起眼,質問道:“你前夫?”
“是……也不是?”蘇雲不确定道。
“此話怎講。”
“我死後渾渾噩噩,記憶也随着時光流逝逐步陷入混亂,許多事已記不清,隻還記得自己嫁過兩次人,死在第二次大婚……”
說到此處,蘇雲頓了一下。
“我也說不清自己想見的,到底是其中某位前夫,還是隻是某位藍顔知己。”
“……呵。”
納蘭錯輕呵一聲,意味不明諷道。
“原以為蘇姑娘心尖上站滿了人,不想還有鬼。”
如今蘇雲已深得岑秋閑真傳,能夠無比自然地将話題扯偏又扯正,加之她不願多說自己過去,是以對納蘭錯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隻問道。
“反正死鬼也有情,死鬼也有愛,仙君既不愛我,也别拘着我不放?”
“……”
納蘭錯:“現在才急着一刀兩斷,已經晚了,蘇姑娘。”
他将薄被往下淺淺一拉,露出腰腹處漸明漸亮的冰藍泛銀紋路,對一臉錯愕的蘇雲解釋道:“我原先以為蘇姑娘中的是鐘情蠱,直到昨日修為被封跟着沉淪,才反應過來,蘇姑娘中的,應是更為厲害的‘終情蠱’。”
蘇雲已震驚到失語:“……”
什麼鐘不終的她分不清。
納蘭錯身上為什麼會有和她一樣的圖案?
“終情蠱……或者說,世人說的‘死契’。”
納蘭錯動作不變,繼續說道:“一旦蠱成,便會在雙方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非死不可解,蠱至深處,連神魂也不可避免。”
“此乃九境首位飛升的萬象老祖所創,傳聞她最喜看相愛之人相殺的戲碼,于是飛升前在九境各處留下蠱蟲若幹,一旦有人誤觸,便會被蠱蟲附身,而後在本能驅使下,追尋其他同樣被蠱蟲附身的人結蠱……若是成功殺死死契另一方,勝出者的實力會大幅增強,緊接着去尋找下一個蠱,如此循環往複,直至将一同現世的其他蠱蟲殺個幹淨。”
“……所以你和我身上,都有蠱?”
蘇雲聽得雲裡霧裡。
這與系統和她說的死契不太一樣啊?系統不是說“隻有雙方死亡才會消失”……等等。
蘇雲忽然開悟。
她和納蘭錯最後可不都死翹翹了?
她死在納蘭錯手下,而納蘭錯又死在謝衣手下,這樣的發展與“蠱蟲相鬥”确有幾分相似之處,那結蠱,該不會就是……
一個疑問的冒出,萬千個疑問随之而來。
系統……會是“蠱蟲”嗎?
蘇雲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而納蘭錯還在繼續說着。
“值得一提的是,此蠱鐘情而起,尋常相處并不會喚醒體内蠱蟲,率先生出雜念者,會最先失去理智,也會先占據主導地位……當然,另一方若足夠強,則攻守易勢。”
那雙暗金眸中,不知何時漫上了暗沉幽暗的欲色。
納蘭錯手臂一伸,将蘇雲攬至身前,随後輕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手指不住摩挲着那嫣紅欲滴的唇瓣。
“蘇姑娘,現在該換你守住本心了。”
“……”
蘇雲沒有接話,隻有漸急的呼吸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納蘭錯随手扯下床幔。
他低頭吻住蘇雲,一點一點啃噬吮吸,直至蘇雲主動相擁而上,放他在檀口中攻城掠地。
“唔……”
唇齒糾纏後,銀絲乍現。
“納蘭錯……”
蘇雲氣息淩亂,臉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紅,素手緊緊攥住納蘭錯的長發,意圖讓自己從洶湧的情.欲沼澤中掙脫出來。
“我不信你。”
然而隻是徒勞。
荼蘼花的印記已然于她頸側綻放,綿延蔓至黑袍緊裹的曼妙曲線之下,其上流光浮動,與青年身上的紋路交相輝映。
“蘇姑娘的信任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冰涼手指劃過枝頭含苞欲放的花蕾,沿着羊脂白玉似的肌膚繼續下撫,引起一陣陣顫栗。
薄唇吻上亂顫的花枝。
“昨日,你對我動心了。”
“……嗯啊。”
蘇雲想制止,但驚覺自己發出的是軟語嬌嗔後,便咬緊下唇,再不肯出聲。
不管是因為什麼,她隻知自己又要淪陷。
反觀納蘭錯,除眼神比平時要晦澀外,他神情悠然,半點不像被蠱毒控制的樣子。
心神恍惚之際,身上陡然一涼。
續而是難以言說的滾燙。
“唔……”
蘇雲隻覺得納蘭錯将自己緊緊抱在懷中,動作輕柔卻不容抗拒。而她四肢百骸無一處不充斥着瘋狂的渴求,無一處不渴望主蠱的觸碰,于是迎合上前,叫嚣着,想要更多。
“……嗯,啊。”
蘇雲感覺自己變作了一條遊魚。
而納蘭錯則是那個肆意攪動池水的混蛋。
偏而這混蛋站于岸邊言笑自若,隻顧自己獨善其身,全然不顧她的死活,恍若看她随着水波起伏、時沉時溺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趣事般……
憑什麼。
蘇雲如此想到。
但也隻限于想想罷了。
“嘩——”
迷蒙間。
蘇雲似乎瞧見岸邊那霁月清風一般的青年朝着自己趟水而來,不僅彎腰将她一把撈起掬于股掌,還故意捉弄似的,将她先前的說辭翻出來重複調笑一遍。
“死鬼也有情,死鬼也有愛。”
“真遺憾,蘇姑娘……看來得勞煩您暫時把我這個大活人當作那‘死鬼’了,我會盡量不讓您出戲……您看這樣保持不動可以嗎,嗯?”
蘇雲:“……”
接下來的場面一度十分混亂,納蘭錯如死如活,蘇雲不堪其擾,一把捂住臉,忍無可忍道:“您還是别演什麼死鬼了,仙君。”
懷才不遇了屬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