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浮光掠影的回憶中掙脫,君既明将心神重新放在了現在的大陣上。
此行出來得匆忙,除了一柄劍外,再無他物。
運功将靈力彙聚在指尖,擡指一瞬間,密林大陣中千萬交織在一起的陣紋脈絡浮現在君既明眼底,節點分明。
……咦?
利落斬斷這處幻陣的關鍵節點,君既明擡手,撚了撚被選做陣眼的古樹上斑駁脫落的樹皮。
是被魔氣腐蝕的痕迹。
擡眸望去,桂小山所在的正北方陣眼即将破解成功,君既明出聲問道:“師兄,可有發現不對的地方?”
桂小山茫然擡頭:“什麼?”
君既明揭下一塊樹皮,走過去展示給桂小山看:“正北方是否也有被魔氣腐蝕的印記?”
他一邊說話,眼神已然鎖定了目标——正是桂小山踩着的腳下泥土。
隐隐幽幽冒着黑氣,讓君既明想到了無名淵裡土壤,也是這般模樣。
桂小山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君既明說的是什麼——君既明指出這陣法有魔族的痕迹,是不是想說這裡的玄光大陣和魔族有關系?
他正要出聲解釋,又聽君既明說道:
“隻是很奇怪,如果是魔族設立的陣法,為什麼他們還要用魔氣腐蝕呢?”
魔氣腐蝕會加劇陣法的被破壞速度。
他目前發現的兩處魔氣,都在陣法較為核心的位置出現——指點魔族的人,想必對這陣法也有所了解,并非門外漢。
曾經出現在這裡的魔族,在玄光大陣的核心位置留下魔氣,甚至試圖破解過這個陣法。
這才是君既明覺得奇怪的、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再細細想來,桂小山身為仙門正派——雖說玄清教行事是有些奇特了吧,但他對魔族的态度并非要堅決鏟除,這和六百年前的修仙界又不一樣了。
君既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桂小山,顯然是在等一個答案。
桂小山想到君既明對魔族敵視的态度,沉默一瞬:自己說還是不說?
既然師弟問了,便還是說罷!
也不知道師弟老家是什麼地方的?對很多事情都不熟悉的樣子呢……
“這和魔族新任的魔尊有關系。”桂小山說道,“這位魔尊大約是四百年前冒出來的,很順利、沒有阻礙的上位魔尊,自他上位以後,魔族的許多處事都有所改變。”
新任魔尊。
無名淵的老魔頭死了?
君既明問道:“前任魔尊是……”
“太衡宮那位大師兄身死不久後,曆經苦戰,衆多仙門聯手擊退了魔族大軍,據傳時任魔尊傷重,閉關養傷去了,就此止戈休戰。”桂小山很有意思的說道,“這是官方的說法。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
“總之……”桂小山說道,“這位新魔尊上任後,改良了魔族的功法,約束魔族不許濫殺無辜,頗有成效。如今九州四海中,已有一部分洲城能夠和魔族共存了。”
迎着君既明不可思議的眼神,桂小山笑道:“師弟,你是不是很吃驚?魔族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近年來,如果有肆意妄為的魔族敗類,你可以向魔族告發他們,自會有人出手處置。”
“若是你不願出面,你将事情告知我,我去聯絡魔族也是一樣的。”
君既明:“……”
聽完桂小山的解釋,君既明頗為感慨:“……這變化,确實有些沒想到。”
世事往複反易,實在神奇。
他想過,也許玄清教這一輩和魔族關系往來不錯;也想過,或許是桂小山和某位魔族有交往……才有了桂小山對魔族寬松的态度。
唯獨沒想過的是,六百年後,魔族竟然可以與修仙者、與人族共存了。
“想必,也有保持對魔族敵視的洲城。”君既明說道。
無名淵數年戰争,其中仇怨定然不能輕易消解。
“不錯!”桂小山點頭肯定道,“比如我們現在所在的東陽洲,清江最大的支流從此而過,離兩族戰場很近,這裡的洲民對魔族很抵觸。”
君既明想到了那天晚上,自己在鏡明城中感受到的魔氣——這魔氣的出現,他與桂小山提及過,但桂小山并沒有追究下去。
原來如此……因為洲民對魔族抵觸,所以白天魔族一直隐匿不出,躲躲藏藏,直到晚上自己才發現魔氣蹤迹。
“你知道魔族來這裡做什麼事嗎?”
步履不停,君既明思索着,一邊繼續破陣,一邊問桂小山。
桂小山很坦然:“我不知道。”
君既明聲音輕輕擡高,有幾分驚訝:“你不知道?”
即使不知道魔族來鏡明城做什麼事,也相信魔族所做之事必然不是壞事……
這般信任。
何等稀奇!
桂小山能夠對魔族交付這樣的信任,是不是也代表了西梧洲玄清教的意思?
君既明心想到。
已知桂小山在玄清教中的身份不一般了——
方才,他與秋長老通音訊時,解封了一重銀鈴密印。
桂小山的動作沒有避着君既明,這銀鈴密印同樣是玄清教的不傳之秘,尋常人看了也學不會。
何況在桂小山看來,君既明早晚會被自己拐回玄清教當師弟!
正是這密印解封的契機。
君既明回憶着剛才的景象。
解封之時,銀鈴花開一瞬。
一瞬之間,君既明看清楚了:内裡一共銘刻了五重密印——對識微境的弟子來說,有些超出尋常了。
言談之間,桂小山同秋長老的關系也很親近。
他的态度,能代表玄清教的态度嗎?
應該是可以的。
“嗯。”
桂小山微歎口氣,“師弟可能覺得我草率了,但在西梧洲……魔族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