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途錫握着手機,愣了好幾秒。
何瀾居然主動打電話來了,這讓他有點忐忑。
被人趕下車還是他人生裡的頭一遭,而他非但沒生氣,居然還覺得有點愧疚,他嚴重懷疑自己是被PUA了。
心裡哀歎一聲:誰讓當年自己幹出虧心事呢?不是活該見面矮他一頭?
“喂,何瀾。”
“淩警官,你在忙嗎?”
話筒裡傳出來的聲音有氣無力,帶着不明顯的鼻音,像隻慵懶的貓。
“我在出一個現場。”察覺到他的異樣,淩途錫趕忙問:“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何瀾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在床上翻了個身,淩途錫聽到話筒裡多出一些布料摩擦的雜音。
“我忽然想起來一點事,關于指紋的,你有時間聽我說嗎?”
“你慢慢說。”
何瀾就真的慢慢說了。
“何威宇死的那天,下午我剛到家隻是有點不舒服,可後來好像越來越嚴重,因為通常嚴重發病時我的意識并不清醒,所以很抱歉,我隻能說,我感覺自己很嚴重。”
“明白。”
“起初秦滿也沒想到會那麼嚴重,簡單檢查了一下,讓我自己用一次藥,再睡一會兒,說待會兒他會來替我檢查,我聽他的回房間了,後來應該是他來檢查時發現我的病情加重,就到處找我的藥,我記得他問過我藥在哪,但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他的。”何瀾頓了頓,“這些細節是我剛才突然想起來的,不确定記錯沒有。”
“我認為不會錯,你家裡一樓的監控顯示,秦滿在你的房間出入過好幾次,有兩次走得很急,應該就是發現你發病了。”
“嗯,因為那天……結婚,我換了新襯衫,他沒找到我的藥放在哪,可能就是那時候,他在情急之下拿出了給何威宇準備的藥瓶,讓我用藥。”
淩途錫覺得一個人把準備用來謀殺他人的“兇器”拿來救人很不可思議,但結合龍阿姨說的何瀾和秦滿感情比親兄弟都好,一切就又合理起來了。
秦滿想害何威宇沒錯,但這和他救何瀾死并不沖突,更何況,他是個醫生,有着自己的職業操守和本能,他隻是誤入歧途而已。
“這就是你的指紋為什麼會在黃色藥瓶上的原因。”
“我覺得是這樣。”
“當時你沒注意到瓶子的顔色?”
“沒有,那時候還沒下雨,天陰沉的厲害,窗簾拉着,房間裡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加上我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沒怎麼睜開……因為氣味跟我平時用的藥一樣,我的心髒也很快得到緩解了,我下意識認為那就是我的藥,後來淩晨醒來的時候,我自己的白色藥瓶在床頭櫃上,應該是他後來特意找出來幫我放在那的,他沒把那瓶我用過的藥留下,所以我确定那瓶就是為何威宇準備的。”
“确實,他是家庭醫生,而那種藥是你專用的,正常應該在你用過後直接留給你,沒必要再拿走。”
“對,是這樣,那天我聽吳警官說,何威宇的藥瓶幾乎是滿的,你們可以看一下瓶身上的刻度,為了用藥量精準,秦滿調配的藥一次是用一個格子,如果何威宇臨死前也用過的話,那瓶藥應該少兩個格子。”
“确實是少了兩個格子,這件物證沒有疑點了,謝謝你。”聽他的氣息不太穩,淩途錫不想他說太多,“我明白,你想說秦滿對你沒惡意,其實你想的沒錯。”
這回何瀾倒是不懂了,停頓了幾秒問:“什麼意思?”
“不方便透露,我隻能說,他不是故意開車撞你。”淩途錫歎了口氣,“但他有同夥,對何老先生絕對是主觀故意,他違法了,已經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可案子還要繼續查,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嗯,好,那先這樣。”
何瀾的平淡其實跟大部分時間沒區别,但淩途錫正心虛着,感覺自己該說點跟案子不相關的話。
其實他現在都沒太明白何瀾今天突然發火的點在哪。
讓他好好過日子,有什麼不對嗎?
他感覺自己就像明知道自己考試考砸了的學生,老師斜靠在你課桌前、手裡拿你的成績單不緊不慢扇風、時不時用不明意義的目光打量你,就是不公布成績。
嘿!看你怎麼辦!看你下回還敢不敢!
趕在何瀾挂電話之前,他脫口而出:“何瀾,你不要緊吧?”
何瀾沉默了很久。
他又問:“你怎麼了?現在家裡沒醫生照顧,你要不要去住院觀察?何瀾,怎麼不說話?你沒事吧?”
半晌,話筒裡終于傳來:“我沒事。”
淩途錫追問:“你在幹什麼?”
何瀾目光移向桌上拆了快遞紙盒的木質餅幹盒,猶豫了一下:“沒幹什麼,困,想睡了。”
淩途錫看了眼滿天星鬥,這才意識到已經是後半夜了。
“快睡吧,如果明天還不舒服,最好去趟醫院。”
“你關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