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房小娘都是楊四海好幾年前納入府中,楊四海慣是喜新厭舊,進門時間最短的都不足一個月就将人厭棄。花期正當時,卻隻能坐于這四方石牆中,等待枯萎,日複一日,聽着前頭的鞭炮齊鳴,後院的傷心人又多了一個。
婉小娘身姿輕盈,緩緩俯身,行了一個溫婉而又得體的禮節,“見過女郎。”随着她的動作,身上的衣物輕輕擺動,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李朝顔将人扶起,“婉小娘不必多禮,我就是個跑腿的,來問幾句話而已。”
婉小娘微微側身,領着李朝顔進屋。
李朝顔發現婉小娘的院子居然要比身為正妻的楊佘氏的看起來還要奢華。
見李朝顔盯着屋内的擺設,婉小娘眉目帶笑,如夏日繁花般盛開,“那些都是郎君賞賜,都是些俗物,女郎要喜歡,便贈予女郎好了。”
“君子不奪人所愛,謝過婉小娘了。”
侍女輕盈地步入房間,動作娴熟地提起茶壺,手腕一轉,一道細長的水柱便精準地落入茶杯之中。不同于楊佘氏那,婉小娘這兒的茶水有點意思,茶水中加了曬幹的陳皮混合着炒米。侍女呈上茶水後,恭敬地退到一旁,微微欠身。
“女郎勿怪,這是妾近日常喝的陳皮炒米茶,妾這些時日脾胃不健。”婉小娘招來侍女,“雙兒,你去取郎君放在這的普洱泡上。”
李朝顔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無事,這茶就很好。”
也難怪楊四海納了婉小娘後再無人進府,寵愛不衰,這溫柔解語花可不是誰都能做好的。婉小娘在其餘小娘中不是最美的,但就是看着很舒服,說起話來慢聲細語,李朝顔說什麼都能接上兩句。
“李女郎今兒過來找我,想必是想問問家主的事情吧。”突然提起楊四海,婉小娘失了笑容,話中滿是苦澀。
突然沒了依靠,從今以後還要在正室手底下讨生活,她的天塌了。
李朝顔看到了婉小娘眼下淡淡的烏青,不禁安慰道,“婉小娘不必太過憂心,總會過去的。”
“謝女郎寬慰了。”
婉小娘點點頭,“讓女郎見笑了。”
李朝顔問:“聽楊佘氏說,楊家主如今在家中都是宿于婉小娘房中?”
“是,承蒙家主憐惜,妾感激不盡。”
“那日楊家主回來了嗎?”
婉小娘認真思索了會兒,“白日倒是來妾這坐了一小會兒,晚上不曾過來。”
李朝顔繼續問道,“你可知楊家主晚上不回來去了哪裡?”
“妾不知。”婉小娘搖頭。
“你不好奇嗎?楊家主對你般寵愛,夜不歸宿,回去哪裡?”
婉小娘雲淡風輕回了她,“女郎說笑了,我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妾室,哪敢打聽家主的事情。再說了,家主愛去哪個屋裡頭,我也管不着。”
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
李朝顔四處走動着,在正堂的一角不經意地轉過身,目光恰好落在了書架之上,那些錯落有緻的書籍瞬間吸引了她的注意。
書架上的書籍種類繁多,李朝顔不由自主地走近書架,指尖輕輕滑過一本本書的脊背,她随手抽出一本,輕輕翻開,一股淡淡的墨香撲鼻而來,扉頁上還留有楊四海的字迹,寫着徐州,看着像是遊記。
“那是家主留的,妾幼時家貧,不曾讀過書,心中對讀書一事有執念。家主不嫌棄,替妾搜羅來這些,還教妾識字讀書。”
李朝顔把書放回書架,問得已經差不多了。
臨走時,婉小娘身邊的侍女提了幾袋陳皮茶遞給了李朝顔。
“女郎别嫌棄,這是妾自己做的花草包,不值錢,女郎嘗個味道。”
婉小娘話說得很漂亮,李朝顔沒有拒絕收下了。
“婉小娘心靈手巧,朝顔在此謝過。”
婉小娘将李朝顔送到院子門口處,道了别。
李朝顔走了兩步停下,轉身突然轉身問了一句,“婉小娘覺得楊佘氏和楊管家關系如何?”
婉小娘先是一愣,驚訝地看着李朝顔,好像不明白她為何會有此言,随後直視着李朝顔的眼睛道,“楊管家是楊府的老人了,深得家主和夫人信任,想必關系是不錯的。”
李朝顔又接了一句,“那你呢?”
婉小娘瞳孔放大,遲疑了一會兒,身邊的侍女着急罵道,“你這女郎好不要臉,我家小娘好心招待你還送你東西,你就這樣污蔑我家小娘,是要把人逼死嗎?”
“喜兒,不得無禮,退下。”婉小娘呵斥道,“侍女無狀,女郎見諒。不過喜兒說得對,前面就是主路,妾就不送了,女郎慢走。”
李朝顔看着主仆二人踏進了院子,那名叫喜兒的侍女扶着婉小娘腰,提醒着她注意腳下,嘴上還在為婉小娘抱不平。
她站着沒動,直到院子門緊閉,手上系着麻繩的茶包被她扯散。
從後院出來,楊管事不見了人影,隻有沈行雲幾個在正堂坐着。
“回去說。”
坐在馬車上,李朝顔閉目仔細回想着,楊府看似很和諧,實際裡面每個人都藏了事,最後聞婉小娘的問題,是她臨時起意,人在放松的情況下,所表現的行為才是最真實的。
楊佘氏和楊四海夫妻之間必然存在裂縫,外人眼中的相敬如賓隻是假象。婉小娘也有秘密,她們到底在隐藏什麼?
隻是還沒等李朝顔想出個所以然來,前頭的鴉九勒緊了缰繩。
眼看着李朝顔往前倒去,沈行雲一把将人固定住,“沒事吧?”
“沒事。”
鴉九看着圍着不讓馬車走的百姓,眉頭緊鎖,道,“大人,有人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