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出自好心才會這麼說,隻是,當條件不對等的時候,有些善意表現在舉止上就容易變味,平行給予出的善意是‘幫助’,自上而下給予出的善意就是‘施舍’。阿岚,你也說過,最紮眼的那張網建立在塔尖和塔基之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和你之間的差距遠不止筆蓋的那幾厘米。”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
“因為我喜歡。雖然這種情感對于我來說并不利。”榮嚖正視着她,回答道。
餘意盡在不言。
孟荑岚輕輕扶住榮嚖的肩膀,在她耳畔呢喃:“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
她勾扯住孟荑岚的手指,以指腹摩擦她的手背,帶着些許引誘地說道:“原來你來我家是想圖謀不軌。但是,不,行,哦。”
~ · ~
在笑罵與呵欠聲裡,一天的校園時光如春水般逝去。
車穩穩地停在了單元樓下。孟荑岚下車跟司機簡潔地交代了幾句後,把行李從後備箱拿出,跟着榮嚖進了大門。
“你昨天晚上就把東西收拾好了?”榮嚖摁下六樓的電梯按鍵問道。
“嗯,為了方便。你拒絕的話再拖回去,不礙事。”
“想得還挺周到。”
榮嚖的家屬于一廳兩室的普通戶型,将近九十平方,裝飾素簡。榮嚖一人住,沒時間收拾東西,屋内看上去有些亂,一些衣服堆疊在客廳沙發上尚未拿進衣櫃,茶幾上的水果盒、零食袋也是東歪西斜地擺放着。
“東西有點亂,我去收拾一下,馬上就好!”榮嚖急急忙忙地挪到沙發邊上,抱起那堆衣服往卧室走去。
“我來幫你。”
清理物品,開行李箱,收拾衣物,洗澡鋪床,一系列睡前瑣事做好後,已經将近十一點。
榮嚖成大字型仰躺在床上,舒爽地歎了一聲:“棒哎,又可以裹進被窩了!”
孟荑岚拿起擺在床頭櫃上的氣霧劑,坐到床邊,對她說:“給我看看你的腳。”
“呃,不要,我自己來吧。”榮嚖縮起右腳,雙肘撐着身體移到了床頭,與孟荑岚拉開了距離。
“我給你做下按摩。”
她避開腳踝處的腫包,捏住榮嚖的腳腕往自己這邊拽了拽。榮嚖做了下掙紮,見孟荑岚不肯放手,隻得猶猶豫豫地從了她。
孟荑岚把對方的右腳輕柔地擱在腿上,在腳踝周圍均勻地噴灑了藥劑後,力道适中地按揉起腳部的穴位。足底逐漸泛起酸脹感,榮嚖皺眉閉眼,咬着下唇,在心中自我勸解,努力克制往回縮的本能。
“早上為什麼說我想‘圖謀不軌’?”
“我胡說八道的,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就瞎想瞎說……嘶!”
孟荑岚不應話,兩指搭上了關節旁的紅腫地帶,不輕不重地按了按。
“嘶,疼啊,别按哪裡!”榮嚖苦苦地呻吟着,手指攥緊了被單。她下意識收了腳,可根本無法逃脫,孟荑岚握得很牢固,亂動容易觸到患處,加劇痛感。
十指不依不饒地推揉按捏着踝關節,力度不大,但絕對會疼。
持續時間一長,榮嚖被就弄得潮紅滿面,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偶然間戳中要害,神經突突地跳,顱内似有爆竹炸裂般刺疼難受。她揚起腦袋,後腦勺砸向床頭,細碎的哭喊從喉管傳出,左腳直撲騰,床單被她蹬起了幾層皺褶。
“拜托你不要按了!好難受啊!不要……”榮嚖哭哭唧唧地央求着對方收手,但孟荑岚仍然無動于衷。
慢慢地,榮嚖怏着腦袋靠在床闆上,斂了聲音,腿部伴随着痛感時不時抽搐一下,又過了一陣子像死機了一樣沒了反應。
漫長的十分鐘過去,孟荑岚終于放下她的腳。替她貼好藥膏後,孟荑岚站起身去廁所清洗手上殘留的藥漬。回來的時候,她看到榮嚖仍散了架似的一動不動,頭發有些淩亂的遮住額頭與眉眼,目光凝滞,透明的淚痕挂在臉上,樣子很是可憐。
她走過去單膝跪床,彎腰環住榮嚖的上半身把人往懷裡帶,溫柔地問:“現在明白我早上那樣問的意思了嗎?”
“好過分……”
“你哭的樣子有些吸引人。”
她聲音沙啞地嘀咕了聲“變态”。
孟荑岚撫着她的背部,哄勸道:“按摩能夠活血化瘀,有助于傷勢恢複,疼是正常的,堅持幾天,急性期過後就不會那麼疼了。在傷勢恢複之前,我會一直幫你按腿。”
“按摩是不是還會讓人犯困?”
“嗯,現在已經很晚了,睡覺吧。”
燈熄滅後,靜谧甯靜的氣息滲透了整個房間。兩人同被相擁,閑聊着學校裡的事,沒聊幾句,榮嚖的意識很快就模糊了,她含糊地對孟荑岚說:“困了,晚安。”
孟荑岚吻了吻她的額頭,也道了聲晚安。
半夢半醒間,榮嚖聽到對方說了一句話:“如果真的要區分高低的話,自高往低的善意是施舍,自低往高的善意又是什麼呢?”
奉承嗎?倒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