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嚖不急不慢地站起身,三秒後,猛抓了顔料盒子向對方甩去。
嘭嚨!!!
沉重的擲地聲伴随着同學的驚叫響起。盒子滑到了劉星的腳邊。
她見狀,抖腿的動作立即停下,腰闆也略微挺直。
“你在她們那裡說了我什麼話?”榮嚖情緒克制地問。
“别在教室發神經,莫名其妙的,聽都聽不懂。”
榮嚖拿着被揩上顔料的畫紙,走到劉星那邊,機械地問:“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寝室的氣氛為什麼會變得那麼不好?”
“你還有理了?找你聊天卻一副愛答不理的吊樣,成天都陰着一張臉,真當自己是個大牌啊,午休也是,窮到買不起好一點的耳機?真是無語!”
尾音剛落,畫紙就糊了上去。烏七八糟的顔色在她臉上揉了兩三道,紙拿開後,一張畫毀了的“京劇臉”赫然奪目,隻剩一對怔懵的黑白眼珠還算清晰。
“搞清楚點,你那天的鼾聲可比我耳機漏出的聲音大多了啊。”
~ · ~
這次被畫室老師聯系到辦公室裡談話的家長是榮均,他和榮嚖并排坐着,與校長形成了一個鈍三角。
“先說說看吧,你為什麼會跟那個女生發生争執?”校長問。
“她喜歡在背後嚼人舌根,寝室裡的所有人她都說了一遍,但很明顯特别針對我,今天我的速寫作業、鉛筆和顔料全被弄毀了,你們可以調查一下監控,我很肯定,不是她就是另外兩人弄的,也可能是一起,都是一丘之貉,一緻排外呗,反正那個寝室我是呆不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其他寝室也沒有多餘的床位了。”
“走讀算了。”
校長擡頭看向榮均,“您看……”
他點頭默許。
校長轉而對榮嚖說:“再怎麼樣,影響别人畫畫都是不對的,以後碰到糾葛最好在課後解決。離聯考越來越近了,走讀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免得被雜七雜八的事情擾心,最後兩個月把注意力集中在專業課上面,好不好?”
“嗯。”
回寝室清理完衣物用品,榮嚖和她爸拿着大包小包離開了畫室。
寒露過後秋意漸濃,晚風晃蕩着梧桐樹的枝冠,落葉沙啦啦作響。離攔車路口還有一段距離,父女二人在寂靜的路上無言而行。
榮均點了一根煙悶悶地抽着,煙霧從胸前飄散到後背,給他的身影添了幾分滄桑落寞。
榮嚖看了看在前面行走的父親,胸腔中的酸澀感沒來由地發酵膨脹。
這個身影在她眼前出現過無數次,幾乎每次都是這麼步履匆忙,隻顧着幫助她提着行李趕路,言語上的關心較少,但行為上卻關懷備至。
乍一看,身軀高大的他卻也難逃時間地摧磨,明顯有了衰疲的迹象。
她的母親和父親沒少為她上學的事操心,奔波于路,輾轉咄嗟,隻為女兒能安穩順利地把書讀完,兩人文化水平不高,卻深明學習對于一個普通人的重要程度。
面對榮嚖做出的種種叛逆躁動之事,他們的處理方式從起初的指責埋怨,慢慢過渡到了現在的理解包容,心境産生了颠覆性地變化。
他們都是質樸善良、一心為孩子着想的人,從根本上沒有任何過錯。而她自己呢,除了矯情怠惰就是怨天尤人,責任心也好,孝心也罷,總是被繁蕪的情緒擾得七零八落。
根本無法停止對生親的愧歉内疚啊。
榮嚖突然好恨自己,為什麼自己腦子不夠靈光?為什麼偏偏生了顆敏感纖細的心?要是她學習天賦再全面一些,心思簡單點,能夠心無旁骛的讀書,用實際行動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那該多好。
假如能做到那樣,他們在睡夢中也能驕傲地微笑着吧。
回家後,榮嚖快速地洗漱一番後上了床,裹在被子裡咀嚼近日的辛酸苦辣。
此夜注定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