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荑岚垂視着她,淩然地說:“雖然不知道你們剛才具體聊了些什麼,但是從她的舉動上可以看出,你吓到她了。”
“笑死,還沒說什麼就怕成那樣,膽子真的越來越小了。”慌亂感很快消散,關瑾昕又成了平時的關瑾昕——有膽量嗤笑任何人的“準少婦”,即便面對的是宛如終年積雪的唐古拉雪山一樣的人物,她也沒有半分畏懼之色,她回道,“怎麼?她擺不平的事情就推給你?那你倆幹脆别處對象了,當姐妹,哦不,當母女才好。”
“既然你不講客氣,那我也直白點說好了,如果你繼續像這樣,妄想以一種若有若無的控制手段打擾她,我會讓你無法結婚。”
“你腦子有問題是吧?”
“想想看,如果讓你的男友知道你想豢養‘家奴’這件事,他還願意跟你一起生活嗎?以正常人的标準去看待你的男友的話,他應該會非常介意你的這種想法吧。”
這句話切中肯綮。
關瑾昕啞口無言地看着面前這個美麗至極又哏絕至極的女生,方才壓下去的慌亂感又騰了起來。
“你覺得你能恐吓的了我?”她欲以強硬的口吻遮掩内心的驚惶。
“讓你的男友知道這些很容易,要試試嗎?”
兩人直勾勾地盯着對方,各自将氣場發揮到最大,勢如水火,互不妥協。
關瑾昕用一聲嗤笑打破了敵對的沉寂:“那也要看榮嚖的意思吧,你在這裡自做主張算得了什麼?”
“她剛才應該已經跟你講過了,不願意再跟你扯上任何關系。”孟荑岚反問,“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這樣執著她,可以告訴我真實原因嗎?”
“當然是要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才好。”
一個算不上是微笑的表情出現在了孟荑岚的嘴角,寒氣森然,兼含秘而不宣的怫郁。
她向關瑾昕逼近,後者被盯得打了個寒顫,步步後退,直到背部碰到了納物櫃,孟荑岚才停止了無聲的壓迫,“要是想報複曾經欺負你的人,折磨的對象應該不隻有她一個才對。”
見關瑾昕徹底無話可說,孟荑岚繼續替對方扯緊心中的警備繩:
“你要想清楚了,她現在是有戀人的,而她的戀人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對她施行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操控,使她淪為失去個體自由的奴畜。如果你有決心跟我對抗,我會奉陪到底,不過,對抗的後果再糟糕都隻能由你一個人獨自承擔。”
關瑾昕本想诘難孟荑岚一番,但門口忽然冒出一個人影讓她改變了主意。
她在捂臉的同時慘兮兮地喊叫了一聲,然後挨着櫃壁滑坐了下去,兩腿折攏向右擺,隐忍柔弱,猶如一朵零落的白玉蘭。
“阿岚?”
孟荑岚蹙眉睨了關瑾昕一眼,轉身看向榮嚖。身後的人卻開始即興發揮:“我、我知道了……不會再跟她聯系了,但是你、你為什麼要打人……”說着還落了兩滴貓淚,脆弱極了,又可憐極了。
“你沒事吧?”榮嚖剛想過去扶起她,卻被孟荑岚一把抓住手臂。
她看向她。
猝不及防的,孟荑岚臉上的表情萬分冷漠凝重,“她裝的,别去。”
關瑾昕卻啜泣着向榮嚖控訴:“她就是一個暴力狂,稍微聽見一點不順心的話就會動粗,榮嚖你千萬别被她蒙騙了!”
榮嚖望了望癱坐在地滿臉凄楚的關瑾昕,又望了望紋絲不動面若寒霜的孟荑岚,一時不知道相信誰的話才對。
片刻過後,一段錄音突然響起,播放的是孟荑岚與關瑾昕的談話内容。聽着聽着關瑾昕就不淡定了,一掃比金陵十二钗之首還嬌弱的姿态,生龍活虎地爬起來,忿忿然地質問:“你敢耍陰招?”
孟荑岚按了暫停鍵,轉過去,稍偏了一下頭問:“怎麼不繼續?演得很好啊。”
“你!”她陡然哽住,怒瞪了孟荑岚幾秒,“切”了一聲後才道,“趕快滾蛋,老娘不想再看到你們。”她煩躁地搔了把頭發,氣沖沖地走到客廳桌台前拿煙點火,在一片由顆粒性物質與揮發性物質結合成的白氣團中猛地抽起煙來。
孟荑岚牽了榮嚖的手,弱化了堅冰似的神情,輕輕地說:“我們回家吧。”
“嗯。”榮嚖最後瞅了一眼正拼命用抽煙的方法消降怒火的關瑾昕,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夕陽西沉,群青漫天。
回家後,兩人沖了個澡,到沙發上盤膝對坐。
孟荑岚從茶幾上拿起預先放好的燙傷膏和醫用棉簽,說:“手伸過來,我給你擦擦。”
榮嚖乖巧地把手指擱放在她的手掌上,虛擺着聲調嘀咕道:“真是搞不懂她為什麼會那樣做……”
她輕描淡寫地解釋:“因為她喜歡你,舍不得放走你。”
“呃,啊?”
“她把你當成囊中之物了。”
“是這樣嗎……我倒覺得她很讨厭我,說出那種要求,是想借機報複我,讓我體會一下她之前受的磨難。”
“腦袋轉得還挺快,”孟荑岚的口吻稍顯戲谑驚訝,“不過你還是沒看透她,她其實很喜歡你——可能連她自己都感覺不到,因為之前的過節,這份喜歡注定摻了雜質,厭惡、鄙夷、輕蔑之類的感情融在裡面,于是它變得不單純,隻能以一種畸形扭曲的形态示人。”
榮嚖木愣了一會,倉促地笑笑:“阿岚又是怎麼看出來這些的?”
“結合你之前口述的内容,以及跟她短暫的交流,綜合得出的。”
榮嚖偏了目光,努嘴颔首,顯出一副傻愣愣的樣子:“其實嘛,讓我感到吃驚的是你跟她說的那些話。”
“什麼話?”
“就是……”榮嚖擺擺腦袋,“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家奴,還是奴畜那句?”
榮嚖聽她用念公文似的鎮靜語氣念出如此禁忌的話,手指猛地抖動了一下,她不敢正眼瞧孟荑岚,隻一味地盯着受傷的手指,支吾其詞道:
“是後、後面那句,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真的有點吓人,我聽得心髒都差點停跳了。”那段話與其說是關瑾昕所想的,不如說是孟荑岚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投射了出來……
“你覺得關瑾昕讓你當她的奴隸,具體會做些什麼?”
“命令我做任何事,像舊社會裡的家仆那樣,随她責備打罵的那種。”
“我看遠不止這些。”
“阿岚,”榮嚖費勁地解釋,“她是個直女,不會對我有那方面興趣的。”
“未必,她隻是裝得像,把自己都蒙騙過去了。”孟荑岚把棉簽扔進垃圾桶,卻沒松開握着榮嚖的手,“總之,以後不要再跟她有牽連了,不去聯系是最好的處理方法。微信什麼的都删了吧?”
“嗯,删了。”
“做得好。”
“但我還是很過意不去,這樣做會不會給她造成二次傷害……嘶!”患處猛烈地刺痛了一下,榮嚖本能性地回縮着手,可對方仍捏着不放。
“幹什麼啊?”
孟荑岚牽起榮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口氣,臉微低,發微垂,擡眼看向榮嚖的時候挑起了幾分不尋常的誘惑氣息,“這種時候還會有歉意?”
榮嚖不明就裡地擺了一下腦袋。
“那,想試一試嗎?”
“呃?”
“Maso.”
榮嚖抿着嘴唇,露出了難為情的笑容:“做你的性虐對象?”
“隻是玩遊戲,不當真。”
她明知故問:“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轉移注意,釋放壓力。”
她咽了咽喉頭,直直地看着對方,經過一陣漫長的沉默,認命似的點點頭,過後又立刻聲明:“不是現在,也不是近期,要等我做好心理準備再開始。”
孟荑岚笑了笑,說了聲“好”。
“話說回來,釋放壓力的方式不隻有這一個啦……”榮嚖嘀嘀咕咕地說着,像一隻清晨落在窗外沉吟的珠頸斑鸠。
“過幾天一起去看海吧,看雲海日出。”
“不做家教了?”
“今天是最後一天。”
“就你和我去哦?”
“就你和我。”
“那就……”榮嚖裝模作樣地思慮了一下,“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叭。”
“去N市怎麼樣?登山,看日出,坐纜車,順便到你之前寫生的地方看看。”
“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