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的。”柯躍塵鼓着腮幫子往碗裡吹氣,“我請了村裡人幫他們買菜做飯,生活上方便了。前幾年他倆在村裡開了個小賣部,不用幫别人看店,時間上也自由了。”
易壘點點頭,有些感慨似的:“好多年沒見到他們了。”
“前幾年曾有人送東西去我家,我爸媽說整整一卡車的貨,光卸就卸了半天,最後把我家院子都堆滿了。”柯躍塵盯着碗裡的餃子,頓了頓,“那個人是你嗎?”
易壘如蚊蚋般“嗯”了一聲。
“我原本應該早點謝謝你的,但是......”
但是我找不到你。
然而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易壘硬生生打斷:“不用。”
“為什麼不用?”
“因為我們之間已經兩清。”
“對,已經兩清。”
柯躍塵忽然自嘲般地笑起來,舉筷子的手就那麼懸在半空。
“我知道你不喜歡欠别人,我知道你有債必償,有恩必報。所以那是回報,是我被你白白幹了一年多的回報,對吧?”
他故意把“回報”兩個字咬的很重。
易壘壓着嘴角,沒有出聲。
“那這次呢?你打算拿什麼報答我?”
“我沒錢。”
“我知道你沒錢,”柯躍塵笑着說,“不過沒關系,我有。”
他丢下碗筷,掏出錢夾,将一疊鮮紅的鈔票扔在桌上。
“之前借的不用還了,加上這些,你再讓我上一次。”
易壘不動聲色地望着他。
“嫌少?”柯躍塵又抽出一疊,“啪”地甩在同樣的位置,“這樣夠不夠?”
那人依舊不說話,柯躍塵于是大手一揮,将錢包整個擲了出去。
錢包擦着易壘的頭頂飛過,帶起他額前的發絲,零散不一的紙鈔傾巢而出,一邊洋洋灑灑地飄散開,一邊搖搖晃晃地往下掉,有的落在他身上,有的落在他腳邊。
柯躍塵從桌角撈出一包全新的煙,拆開塑封,撕掉錫箔紙,點燃猩紅的一個點。
“你開個價,多少都行,我就一個要求。”他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一手環抱在前,一手夾着煙附在嘴邊,“我說什麼時候停,什麼時候才能停。”
沉默的間隙,屋外響起“沙沙”的聲音,許是起風了,要降溫。
屋裡卻安靜異常,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兩人交錯開來的呼吸聲,一輕一重,一緩一急。
這麼做并不過分吧?他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易少爺喜歡用金錢和物質來撇清跟别人的關系,柯躍塵曾覺得這樣處理事情簡單方便,隻因那時候尚且不知道,自己也會被這樣對待。
如今,易少爺也淪為明碼标價的商品,他會後悔嗎?會自責嗎?會不顧一切地祈求他的原諒嗎?
柯躍塵目不轉睛地盯着易壘,看着他垂着眼,撿起滿身滿地的紙鈔,将它們一一鋪展開,碼平,整齊地疊放在桌上,最後他擡眼,緩緩露出笑容。
這個笑自嘴角而來,帶動到鼻翼兩側,又一絲一縷蔓延上臉頰,最後止步于眼下,沒能進入他的眼睛。
易壘說:“原來你這麼恨我。”
“是啊!”
柯躍塵煙吐得輕飄飄的,語氣也輕飄飄的,聽不出是玩笑還是嘲諷。
“您貴人多忘事,大概不記得以前在我身上弄的那些花樣了吧?可惜我不是女人,沒辦法給你生十個八個。”
易壘點頭,好像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你确實該恨我。”
話音剛落,椅子發出刺耳的拖拽聲。
西裝重新套在身上,手機塞進兜裡,皮鞋就擺在門口,不出十秒,他就會揚長而去。
柯躍塵又怎會不知?
然而他依舊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又點燃一支煙:“你覺得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易壘背對他,猛地止住腳步。
“易律師,過幾天就是周小成案成立專項組後的首次小組會,你作為重要的參與者,除了留在南京,還能跑去哪裡?”
而易壘隻要留在南京,他就沒有錢,這一點柯躍塵是通過早上的電話确定的。
那句“錢你愛給不給”也足夠證明。
“對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記告訴你了。”柯躍塵抖了抖煙灰,十分有閑情逸緻地把煙灰碾成煙渣,“薛律師已經正式同意我加入你們專項小組,所以,從現在開始到将來很長一段時間,你恐怕都得耐着性子,好好面對我了。”
“是嗎。”陳述句的語氣。
“是啊,一來沒錢,二來要仰仗我幫忙,那麼我想請問一下易少爺,你現在趾高氣昂地從我家大門出去,還有什麼意義嗎?”
易壘靜了幾秒,終于轉身往回走了幾步:“那你要什麼?”
總算上鈎了。
柯躍塵指間一滑,煙頭打了個轉,剛好指向地下:“我要你躺下,讓我來。”
“不可能。”
早料到他會這麼說。
“那你還有一個選擇。”柯躍塵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機,火焰一會自手中彈出,一會自手中熄滅,“留下給我當保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我按市場價開工資給你,不逼你賣身求榮。”
“我需要時間考慮。”
“可以。”柯躍塵爽快地說,他打開手機,調出倒計時,揚了揚手中跳動的屏幕,“我給你五分鐘,時間一到,你要麼留下,要麼走人。”
易壘看着他,露出一個快速又冷漠的笑。
“怎麼樣易少爺?”柯躍塵朝桌前傾身,托着下巴笑眯眯地問,“準備好做我的落網之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