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一頓,倏地停在原地。
他偏頭看過來,細雨中,一雙眼睛亮的吓人。
“很好笑嗎?”
柯躍塵被他看得發愣,遲鈍地問:“什麼好笑?”
“那你笑什麼?”
“我......我就是開個玩笑......”
“玩笑?”
“我說的同志是志同道合的意思!”柯躍塵總算反應過來,努力給自己找補,“你别誤會!”
其實他心知肚明,他說那句話的初衷,就是想讓對方誤會。
易壘的臉色反而更難看了:“誰跟你志同道合?”
“我......”
“我再說一遍。”他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别再跟着我。”
夜風吹在身上涼飕飕的,原來雨已經停了,具體什麼時候停的,柯躍塵也不知道。
他在原地怔忪了兩秒,心一橫,再次追了上去。
反正他們順路,大概率都住澤園,他就這麼跟在後面,易壘也不好把他怎麼樣。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今天玩脫了,本想誠心誠意地感謝,結果把人惹毛了。
陰溝裡翻船,有史以來第一次。
看來他對易壘的判斷沒錯,這人确實不好相處。
但人家确實幫了他,所以柯躍塵覺得,還是應該做點什麼來挽回當下這尴尬的局面。
“你熱不熱?我去給你買瓶水吧?”
“你那個包重嗎?我幫你背一會兒吧?”
對方對他的好意充耳不聞,柯躍塵卻沒覺得受挫,反而繞着圈跑到前面,倒退着走,繼續與他搭話:“你也是大一新生嗎?我學ACCA的,你學什麼的?”
這次易壘終于說話了,語氣十分平靜:“ACCA。”
“你也在ACCA?”
可是同系的男生都在一起軍訓,之前壓根兒沒見過他啊。
“ACCA——”那人又重複一遍,半晌,才慢騰騰地說,“好像不住這裡。”
柯躍塵猛地刹住腳,轉身。
此刻他正站在幾扇玻璃門外,透過亮堂堂的門廳,能看到宿舍樓裡熟悉的燈影。
但仔細一瞧,卻發現周圍的建築從外觀到布局都很陌生,不像他住的澤園。
恍神片刻,他終于從玻璃門上重新找到視線,那上面貼着樸素的黑體大字,分外紮眼:澄園宿寝區。
“這裡是澄園?”他竟然走錯了宿舍。
“對。”
易壘揚起頭,目光緩慢睨視過來,他面無表情,卻好似帶着幾分厭惡與不耐煩。
“所以我說,離我遠點。”
柯躍塵落荒而逃。
回到宿舍的時候,室友們一個洗澡,一個洗衣服,還剩一個胡嚴,在排隊等着進浴室。
澤園宿舍是标準的四人間,上床下桌,配有獨立洗漱和衛浴,除了空調之外一應俱全,條件十分優越。
“聽說咱們學校好多社團。”胡嚴打着赤膊,把書桌上的小台扇開到最大,“你想進哪個?”
柯躍塵腦海裡還定格着那個背着二胡的肅殺身影,跟着嘴巴一不小心就說出了“二胡”兩個字。
“你要學樂器?”胡嚴顯然沒掌握到重點,“可是我聽說樂器社很坑的,靠賣樂器掙學生錢!”
樂器社?有這個社?所以那人會進樂器社嗎?
“啊,那算了。”柯躍塵回過神來,迅速岔開話題,“你知道澄園住的是大幾的學生嗎?”這些關于學校的八卦問胡嚴準沒錯。
“好像也是新生。”
“哪幾個專業?”
“這我哪知道啊。”胡嚴抹了把汗,随即眼珠子一轉,擠眉弄眼道,“你瞧上澄園的妹妹了?”
“沒有啊,那邊是男生宿舍。”
胡嚴又嘟哝了一句什麼,柯躍塵自動屏蔽了,因為兜裡的電話突然叫喚起來,同科系的學姐邀請他參加開學後的學生會招新。
“你來我們組織部試試吧。”這個叫肖悅的學姐時任組織部副部長,為人十分熱情,“我跟部長提過你,他覺得你很合适。”
柯躍塵爽快答應,倒不是因為非要進什麼組織部,而是這種高中時代沒有的熱鬧,他很想去看一看。
至于組織部是幹什麼的,他完全沒概念。
“組織部可不是鬧着玩的!”胡嚴又開啟了八卦知識課堂,“那可是整個學生會的核心部門,手握學生幹部的考核大權,好多人擠破了腦袋都想進!”
***
一晃眼,開學已經兩周。
九月中旬的夜晚,小雨初歇,晚風絲絲涼涼的,吹在身上綿綿的癢。
柯躍塵身背相機,手持一本厚厚的《攝影入門教程》走進敏達樓。
十幾分鐘前他還在攝影協會,跟會長聊得熱火朝天,如果不是肖悅打電話提醒,他差點兒忘了晚上還有個學生會的招新。
七點過半,樓梯上靜悄悄的,聽不到隻言片語。
難道招新已經結束?
柯躍塵不由得加快腳步,轉身爬上二樓,眼前的場景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二樓走廊站滿了排隊面試的人。
雖然他知道進學生會需要面試,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看來招新一時半會是結束不了了,而他連組織部的大門還沒找到,索性一間教室一間教室地閑逛起來。
每個部門都有單獨的教室作為面試場所,情況大體相同,空蕩蕩的教室裡隻有一個寬大的面試桌,面試者和正副部長面對面而坐,以一對三,現場緊張壓抑的氛圍,隔着玻璃窗都能感受得到。
除了205這間。
205的氣氛跟其他教室不太一樣,身為面試官的三位部長,神情都有些焦急。
其中一個部長甚至站在面試者身邊,正彎腰跟對方比劃着什麼,一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模樣,而坐在那裡的面試者,頭微微偏向一邊,臉上滿是不耐煩。
柯躍塵當即跟那位部長感同身受起來,因為就在不久前,他曾被同樣的表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過。
易壘今天倒沒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他一身淺藍色球衣,短袖短褲加護腕,像剛從球場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