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躍塵突地止住腳步,大腦不由自主地,将卡套上那對畫工精湛的兔耳和自己的臉,組成一隻生動和諧的兔子形象。
臉一下子燒起來,灼燒感從臉頰蔓延至耳根。
“你......”他忍不住反駁,“你才是兔子!”
不說還好,一說仿佛變向承認了似的,臉燒得更厲害了。
“你說是就是。”易壘不與他争辯,語氣卻有些志得意滿的味道,“反正兔子已經是我的了。”
他不過闡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柯躍塵卻陰差陽錯地領略到另一層深意,火辣感瞬間蹿遍全身。
奇怪,明明自己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可為什麼此刻聽起來,他卻有種自投羅網,被易壘收入囊中的感覺。
一不小心作繭自縛的柯躍塵,恨不能穿越回去堵上自己的嘴,心中隐隐生出驚慌不安的情緒,伴随着愈發強烈的羞恥感,讓他想立刻消失在這裡。
步子剛邁出去,書包就被人從後面拽住,易壘的聲音傳至耳畔:“有水嗎?我好渴。”
語氣中的調笑消失殆盡,變成略帶悲慘的懇求。
柯躍塵頓時從羞憤難當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一顆濕漉漉的心被洇潤的晚風一吹,來不及風幹又變得柔軟。
話這麼多幹脆渴死你算了。
心裡這麼想,人卻一邊歎氣一邊轉身,聲音莫名帶了幾分溫柔:“療養院裡有礦泉水,我去給你拿。”
易壘卻扯住書包帶子,輕輕一拉,讓柯躍塵晃晃悠悠轉到他面前。
“不用,我不喝白水。”
年紀不大毛病倒不少。
心中腹诽不妨礙他把手伸到書包右側:“還有這個——”柯躍塵拿出一隻保溫杯,“我剛泡的茶,還沒喝過,你介不介......”
話沒說完,杯子就被抽走,轉眼的功夫,那人已經“咕咚咕咚”下去幾口,情形倒比那天吃面包來得急切得多。
他怎麼總把自己搞成一幅饑渴難耐的模樣?
易壘喝完茶,沒有道謝,也沒還杯子,指節擦拭掉水漬,兜兜轉轉還是那句話:“我請你吃飯。”
柯躍塵不知如何回答,幸好胡嚴的電話及時雨一般地打進來,他連忙接聽,順便按下外放鍵。
“老柯!”隻聽胡嚴在電話裡叫喚,“我的魚香茄子煲仔飯到哪了?我快餓死了!”
柯躍塵揮舞着手機朝易壘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這下你該明白了吧?
你來我往一般,易壘沖他揚揚手裡的保溫杯,輕挑眉梢,柯躍塵同樣看明白了,那意思是,你杯子還在我手上。
“……”
他這是訛上他了。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胡嚴的大嗓門将他拉回現實,柯躍塵掐着眉頭,打算昧着良心扯謊。
他沒臉說自己被個男生拿捏住了,隻好添油加醋地聲稱,自行車壞在了半路,正艱難地往回趕。
沒想到假意竟換來對方的真情,胡嚴問他地址,提出去接他,吓得柯躍塵一連說了好幾個“不用”,内心的天平開始搖擺,思來想去,他決定舍棄杯子。
“你再等一會,我馬上...…”易壘忽然舉着手機靠過來,柯躍塵看着寬大明亮的手機屏幕,頓時沒了聲音。
屏幕上是一張食物的照片,照片裡一碗物料豐富的湯正泛着誘人的色彩。
湯底呈金黃色,上面漂浮着亮澄澄的油花,鋪滿碗口的大蝦和貝類讓人垂涎欲滴。
照片下方還有一行顯眼的黑體字:泰國菜吃不吃?冬陰功湯酸酸辣辣很開胃。
胡嚴還在說着什麼,柯躍塵一句也沒聽進去,思緒早已被酸辣可口的冬陰功湯占據,他咽下口水,“嗯啊”兩聲作為敷衍:“那個......”
大腦還沒運轉過來,兩張照片又出現在眼前,色彩依舊濃豔,香味好似隔着手機屏幕往外飄。
照片下寫着:泰式炒河粉和咖喱蟹也不錯。
什麼粉什麼蟹?柯躍塵既沒看過這“豬跑”,也沒吃過這“豬肉”,一顆強烈的好奇心已然到達頂峰。
帶飯又不是什麼天大的要緊事,何必親力親為?
“要不這樣吧,”柯躍塵心一橫,頂着千錘百煉的臉皮,裝作十分抱歉的樣子,“我找其他人給你帶。”
星期五的晚上,大家都出門找樂子,根本沒人回宿舍,一連打了五個電話,才把這個麻煩事解決。
“滿意了?”柯躍塵收起手機,餘光瞥向易壘,語氣十分理直氣壯,“現在杯子能還我了?”好像他自己沒有半點兒私心。
易壘卻話裡有話:“你招數使得挺溜。”
“什麼招數?”
“裝模作樣,掩人耳目。”
“......”
柯躍塵飛出一個白眼,心說我他媽好心教你,你居然反過來議論我?
幾秒後靈光一閃,忽地覺出不對。
這人之前還是一副慘遭逼迫,六神無主的可憐模樣,今日卻處心積慮,老謀深算得讓人歎為觀止。
“易壘。”柯躍塵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人,目光在那人臉上梭巡不去,“我好像沒教過你這個。”
易壘訝異地擡頭,不易察覺的笑容滞在臉上:“沒教過我什麼?”
“沒教過你威—逼—利—誘!”最後四個字他一字一頓地吐出來,強調似的,“你跟誰學的?”
那人還是沒還杯子,而柯躍塵又答應了吃飯,隻能客随主便。
夜幕低垂,晚風作伴,他跟着易壘上了一輛出租車,在江浦客運總站轉乘開往市區的漢江線。
公交車停在工業大學站,窗外閃過幾個熟悉的身影,剛才從療養院撤退的那群人出現在街角上,他們停放好自行車,搬起大大小小的東西拐進旁邊的巷子裡。
柯躍塵記得兒童福利院就在這個巷子裡。
“你們班的慰問還沒結束?”他問。
易壘微微颔首,并未解釋什麼。
有理由相信,他本該跟他們一起出現在這裡,可大少爺為何臨陣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