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淅瀝,連綿不絕,柯躍塵看着那人專注的側臉,心中卻好似被大雨澆灌出了藤蔓,枝枝芽芽如爪牙般蔓延攀爬,撓得他心癢難耐。
于是他斂去神情,故作深沉道:“他是個壞人,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聞言,易壘立刻将注意力轉移過來,可眼神中卻透着迷茫。
“怎麼?”柯躍塵故意不看他,“你忘了那天對我做什麼了?”
“做了什麼?”
“你在我摟女生的那條胳膊上咬了好幾道牙印!”
此言一出,對方頓時沒了聲響,隻用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還在綁一起的那條腿上掐了好幾塊淤青!”
那人依舊沒說話,像是有些心虛。
老流氓原本懷着戲弄人的心思,隻想裝裝樣子吓唬對方,但對方的反應卻在無形中助長了他的氣焰,導緻他越說越來勁,越說越真情實感,跟個連珠炮似的完全停不下來。
“那天我原本不知道有那個比賽,也不知道他們要搞男女混合雙打,但你偏說我故意瞞你,怎麼解釋都不信!後來我不解釋了,你又說我嘴巴嚴實,還說這麼嚴實的嘴巴需要撬開來好好......”
話題進行到這裡,口無遮攔的老流氓總算意識到了自己在說什麼,倏地閉上了嘴。
可惜易壘沒有将沉默進行到底,他刨根問底道:“好好什麼?”
好好檢查。
但這種話眼下哪裡說得出口,柯躍塵臉頰發熱,正打算用剩下的半杯濃茶降火,那人卻突然湊近,伸手擡起他的下巴。
視線一片灰暗,片刻後易壘松開手,笑着說:“檢查完畢。”
柯躍塵抿抿嘴唇,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傻瓜。
下午兩點,伴随着經久不歇的冬雨,兩人在小區附近的咖啡店見到了久未謀面的張萌萌。
對方顯得比他倆還要興奮,落座後便眉飛色舞地說個不停:“我以為國内沒有平反冤案的公益組織,早知道你們在幫周小成翻案,我半年前就回來了!”
她樣貌沒有太多變化,但神情卻比上學那會兒從容了許多,長發紮成馬尾高高地翹在腦後,很有電視劇裡都市白領的利落勁。
聽到“周小成”三個字輕而易舉地從她嘴裡說出來,柯躍塵深感震驚,他本想問——周小成害你坐牢,你居然想幫他翻案?
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隻因想到了易壘對張國骅說的那句“我們是一類人”。
“你也覺得周小成是冤枉的?”他改口問。
“當然!那天晚上是因為我,他才會在那個地方留下指紋和腳印!”
“那他為什麼要在案發前招惹孫一凡?還跟人打得頭破血流?”
“不是他招惹孫一凡,而是孫一凡哭哭啼啼地要見我們,周小成心軟答應了他,誰知道見面後他卻突然變了個樣!”
“變成了什麼樣?”
“像受了很大刺激,在大庭廣衆下罵我們是狗男女,還揚言要找人那個我......”張萌萌壓低聲音,“孫一凡有多大膽量我一清二楚,但周小成這個人,别人說什麼他都當真。”
沒錯,這點柯躍塵可以作證。
當年分手後他跟周小成見過一次面,那次對方總跟他講述易壘斷手後的慘狀,言辭懇切異常,他隻好在分别前答應對方有空去浦口一趟。
但那隻是寒暄客套的話術,一般人也就聽個響,可周小成不一樣,在那之後他給柯躍塵打過好幾次電話,每一次都問他怎麼還不來浦口。
“後來呢?”柯躍塵又問。
“後來我們去了圖書館旁邊一個沒人的小道,那地方隻有一排欄杆和一盞路燈。我因為心情很差發脾氣叫他走,結果你們猜怎麼着?”張萌萌歎了歎氣,哭笑不得地說,“要不是我追上去攔着,周小成那個傻子真打算把我一個人丢在荒郊野外!”
說完,她便開啟了戀愛吐槽模式,一時間男默女淚,搖頭的搖頭,扼腕的扼腕。
幸好易律師還保持着清醒的頭腦,在關鍵時刻将話題繞了回來:“你們當時是不是位于圖書館西北角,也就是排練室小門上方五到六米高的位置?”
“對,欄杆下面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樹林。”
“那地方光照差,下行的台階也很隐蔽,周小成大半夜獨自潛入腳下的樹林,真的是為了抓貓?”
“不是,抓貓是下去之後的事,他一開始進樹林是因為......”張萌萌撩了撩額前的碎發,支吾道,“是因為我不小心把宿舍的鑰匙掉下去了......那時候是期末,宿舍人走光了,沒有鑰匙的話......”
“等等!”沉默半天的柯躍塵突然略帶焦躁地打斷她,“你的意思是,周小成一個人去了下面的樹林幫你找鑰匙?”
“對。”
“那時候正值期末?”
“沒錯。”
“具體哪一天?”
“怎麼了?”見他神色有異,易壘連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那天是2013年1月25号。”
“不!我不是指這個!”
“那你指什麼?”
柯躍塵抓住他的手,聲音止不住地顫抖:“那天是不是大四上學期期末考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