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畫技尚且未到可以完成任務的地步,俞落便允許他與蒼州的畫師學畫,在學完畫前姜行都要住在俞落的府邸裡。
噩夢,真是噩夢。
姜行提筆練畫,手卻好像被對方的目光抓住了般,下不去筆。
“姜叔是不願意讓我看嗎?”俞落笑吟吟地坐在姜行對面,雙眼緊盯着姜行的臉。
姜行無奈。俞落的目光太過直白熾熱,讓他無法忽視。
但他沒有打算在這一點上讨厭俞落。這幾日的相處中,姜行發現俞落的身邊幾乎沒有朋友。從家裡的傭人到來府上的客人,俞落面見他們時是個隻會笑的人偶,嘴角從未松弛。但他的眼裡沒有疲憊,好像早已習慣這種日子。
但這也能說明,他時刻保持着精神緊繃,長期處于巨大的壓力之下。
如果戲弄他能讓俞落稍稍放松的話,就随他吧。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俞落對他越放松,他就越有機會逃走。
俞落也挺可憐的。姜行腦海裡再次出現這個想法。不過……現在不是可憐對方的時候,他自己的命運可還掌握在俞落手中。
“大家主,五席求見。”候在門外的婢女進來傳話。
俞落眉頭微皺,但下一秒就恢複如初。他擺起笑臉,說道:“姜叔你好好練,我去接待下客人。”
俞落總算走了。姜行剛想長舒一口氣,不曾想,走到門口的俞落被晏林初又帶了回來。吸在胸腔的一口氣直接化作咳嗽,險些把姜行嗆死。
“染風寒了?”晏林初的語氣帶着笑意,他自然能看出姜行非常健康,隻是看他一副慌張樣,起了玩心,想逗逗他。
“謝五席關心……我沒事。”姜行咬牙切齒,生硬地擠出一個笑。
“你到底來做什麼?”俞落難得沒有挂着笑臉,甚至還有點嫌棄晏林初。
“我來送東西給二十三席。”晏林初拿起手裡的包裹,在俞落面前晃了晃。
姜行一愣。送給他的東西?
包裹用的手帕上繡着祥雲紋和一對鴛鴦,而且用的是金絲線,和晏林初的氣質非常不符。
晏林初一隻手拖着包裹,緩緩拆開,露出精緻的檀木盒。
“四席今日要去齊州談生意,托我把禮物給你,說是報答你父親的情誼。”晏林初把盒子放到桌上,收起了手帕。
姜行打開盒子,裡面裝了一塊玉佩和一枚玉戒,玉戒原料用的是高冰種陽綠,玉佩的原料稍差,但刻着精美的鶴紋——這兩個物件的價格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玉佩是你父親暫放在四席錢莊裡的,玉戒是四席給你的禮物。”晏林初交代完,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姜行。
片刻後,晏林初從挎包中找出一把剃刀,猛地轉頭看向俞落,“大家主,我可以失禮一下嗎?”
俞落看着剃刀,猜出來晏林初的意思。他輕笑一聲,眉眼彎起,銳利的目光掃過姜行,直叫讓姜行渾身發顫。
俞落回答道:“随你。”
得到同意後,晏林初擺出一個邪惡的笑容,拿起剃刀步步緊逼姜行,嘴裡還掐着銳利的聲音說:“二十三席,多有冒犯。”
姜行意識到不對,剛想後退就被俞落抓住了手。姜行不敢掙紮,但也不想任人宰割,隻能惡狠狠地瞪着晏林初。
剃刀落在姜行的下巴,忽地停了下來。晏林初挑挑眉,歪嘴揚起一個戲谑的笑,說:“二十三席不會暗器啊,真是……”
他湊近姜行,鼻息打在姜行的臉頰。
“可惜。”
沒等姜行反應過來,晏林初就把他推到身後的椅子上,彎下腰專注起自己手上的工作,為姜行剃去那紮眼的胡子。
姜行不敢動,腦子被晏林初的話攪成漿糊,隻能任由晏林初剃掉他許久未打理的胡子。
姜行想用餘光觀察俞落的表情,正好對上了俞落深邃的雙眼。
俞落沒有表情,眼裡卻泛起一陣波瀾,直勾勾地欣賞姜行的臉。
剃完胡子後,晏林初還幫他修了修過長的眉毛,随後收起剃刀轉而拿出一盒藥膏,加了些水後均勻地塗抹在姜行的下巴。
那藥膏氣味香甜,但略微有些刺鼻,姜行聞着有些頭疼,皺起眉問道:“這是什麼?”
晏林初收好藥膏,不急不慢地回了一句,“待會你就知道了。”
沒一會,姜行覺得那藥膏幹得厲害,仿佛要把他的皮膚揉搓成一團。
他正想開口詢問時,晏林初抓起藥膏掀起的一角,硬生生把藥膏帶着剩餘的胡茬扯了下來。
“啊!”
姜行一個沒忍住,連着喊了好幾句蒼州話,說的是不堪入耳,喊得是無比凄慘,一連問候了晏林初祖孫三代,驚得鳥雀倉惶高飛,鼠輩逃竄。
瞬間的刺痛散去後,姜行摸着自己發燙光滑的下巴,一個劍眼飛向晏林初,努力壓制住怒火,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家夥……你就不能先告訴我會很痛嗎?!”
晏林初聳聳肩,把撕下來的藥膏扔進暫放廢物的布袋裡,看都沒看姜行一眼,“告訴你,你就不會讓我塗了。”
晏林初拍拍手,歪頭面對着俞落,說:“大家主,怎麼樣?”
姜行氣得面目猙獰,臉上寫滿了厭惡二字,“大家主,下次請不要做……”姜行話還沒說完,目光就與俞落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出火花,話瞬間就咽了下去。
俞落的目光是那麼的熾熱,幾乎要點燃姜行的身體,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姜行微微泛紅的臉龐。姜行生得一副好皮囊,臉也白淨,隻是現在下巴紅了一塊,顯得有些滑稽了。
俞落也不藏,直接爆發出一陣嘲諷的笑聲,“噗呲……呵呵呵……”他很努力地在憋笑,但真的憋不住。
姜行羞紅了臉,但也難以把目光從俞落身上移開,隻能強迫自己把眼睛向下瞟,卻始終會回到俞落身上。
姜行深吸一口氣,勉強平複了心情,說:“大家主,别笑了。”
俞落也收起笑聲,咧開的嘴角卻仍挂在臉上,眼裡閃爍光芒,“姜叔真是生得一副好面容。”
晏林初眼眸在兩人間轉了轉,像是發現了有趣的事,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行了,禮物送到,我走了。”
“不送。”俞落回複道。
離了俞家,走了幾步路後,晏林初看見一旁停了一輛和周圍格格不入的馬車。馬車華麗高貴,在這小巷子裡躲着實在是有些好笑。
晏林初深吸一口氣,躍上了馬車。
果不其然,馬車的主人就是李辰軒,也就隻有他會用這麼奢侈的馬車了。
他喊晏林初來,自己卻在外面閑着沒事幹。晏林初越想越氣,一個步子沒踩穩,直接撲進馬車。
李辰軒伸手接住晏林初,還把他的身子往懷裡帶了帶,将他整個人按在大腿上。
晏林初掙紮着從李辰軒懷裡逃出,呲牙咧嘴,像是一頭兇獸,恨不得把李辰軒揍一頓,“不要亂動我!”
晏林初是醫師,專門研究過人體構造,甚至會用自己的身體去研究,但也因此很讨厭不懂行的人亂碰他的身體。
“好好好,不動,不動。”李辰軒擺擺手,被晏林初拍到的手肘泛起微紅,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悅。
“你不是寫信說回不來嗎?”
“事情辦完,趕回來了,就順道來看看你做得怎麼樣。”
晏林初不想相信李辰軒說的每一個字,撇撇嘴,直接别過頭不再去看他。
“去我府上還是把你送回去?”
“把我送回去。”
“好,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去你醫館裡坐坐。”
“不行!”晏林初渾身一激靈,直接把手拍在對方的大腿上,清脆的聲響瞬間充滿整個馬車。
“呼……你這下手夠狠。”李辰軒嘴上嗔怪晏林初,臉上表情卻沒什麼變化,“怎麼,是有我不能看的東西嗎?”
晏林初昨晚喝了酒,早起時想起李辰軒交給他的事,下了點醒神的藥後就趕到了俞府,沒來得及收拾好他那一片狼藉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