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内,人聲鼎沸,人們傾茶對飲,七嘴八舌地聊着,聊的都是些街坊傳聞、民間大事。
“哎喲,聽說太子身邊那位最近被賜婚了?”
“是啊,好像是跟太子妃身邊的一位侍女,真是讓人想不到!”
“侍女?我還以為至少得是公主呢,不都說聖上視他為己出嗎?”
“情這種事,誰說得清?裡頭那些看不到的事,别瞎問!”
“哎呀,又沒人管我們,我前些個月入京還聽說,那位大人是跟太子有一腿!”
“呸!癫話!呸呸呸!這種事不能亂說!我看你就是不聽教訓,太子殿下親民賢能,跟太子妃恩愛有加,你這話被别人聽去,小心舌頭不保!”
“就你管我,聖上本人都不在乎我們的閑話,你管那麼多?!”
“唉……禮崩樂壞!禮崩樂壞!”
涼州内戒備森嚴,每個人身邊都可能有隐藏身份的前朝餘黨,唯有在這茶館内,人們敢張開口說說話。這本就是聽故事的地方,人們說的故事或真或假,又有幾個人會往心裡記?
姜行不是第一次來茶樓,但還是第一次見氣氛這麼差的茶樓。人們與其說是在喝茶消遣,不如說是在往茶裡吐唾沫星子,把對周遭的不滿全都傾瀉而出,路過的行人都得一身臭氣。
重壓之下必有怨言,姜行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楊钰鑫與茶樓老闆耳語幾句,随即搖扇登台,“來來來,各位看官,今日我要講的是二十多年前震驚全涼州的一件大案!”
嘹亮的嗓音爆發而出,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楊钰鑫的聲音仿佛有魔力,一開口就能成為全場焦點,立于人群之中自帶光芒。
“各位看官應該都知道,涼州一地曾以鍛造兵器聞名天下,在涼州官府中更是收藏着一把傳世寶劍,意為斷事理,斬諸邪。”
俞落要了一壺茶,與姜行一同坐在台下,聽楊钰鑫講述故事。
“可突然有一天,雷霆大作,天威震怒,那寶劍竟從官府裡被人盜了去!官府被盜,官員臉上挂不住,迅速在全涼州搜尋,想在事情被發現前尋回寶劍。”
“誰也沒想到,那寶劍竟出現在城門之上,不但牢牢刺入城牆,還串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那顆人頭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朝的長公主!”
“那位公主刁蠻任性,在涼州巡遊過程中結下不少仇人,那時認識她的無一例外都對她懷有恨意,每個人都有動機,卻沒有人能實際做到這一連串的事!”
俞落抿了口茶,淡淡開口,“就是這位處死的前任十二席。”
姜行本就被楊钰鑫嗓音吸引,再一聽此人跟九十九人行有關,聽得更加專心。
“可這屍體光有頭,要安葬公主也得找到她的身子啊!公主遇刺,皇宮裡的人也坐不住了,直接派出暗衛調查,最終在一條河流的下遊找到了一具無頭屍體。”
楊钰鑫頓了頓,正欲往下說,卻見一人穿過人群,那人身着官服制服,是此處的巡邏長官,同時也奉命“監視”楊钰鑫。
楊钰鑫無奈收了話,拿起一旁的茶杯潤潤嗓子,“不出各位所料,那無頭屍便是公主……請各位看官猜一猜,公主是為何人所殺,兇手又是如何做到瞞天過海?”
問題抛出,楊钰鑫借着空閑歇了歇嗓子,開始琢磨接下來的故事要怎麼講。
若是這位官人不在,那他講什麼都無所謂,但當着官人的面講官府的醜事還是不好,得改改。
趁這個空閑,受不了嘈雜的俞落起身想出去透氣,姜行便跟着他一起離開了茶樓。
俞落捂着頭,一陣眩暈,“真是麻煩……你怎麼跟出來了?”
姜行挑起眉,說:“留我一個在那,估計過一會就有人來抓着我聊天了,不如出來跟你走走。”
“而且這件事跟九十九人行也沒關系。”
楊钰鑫故事的确講得好,但姜行不喜歡這個茶樓的氛圍,也就不願在此久留。
俞落輕笑一聲,說:“不僅有關系,而且很大關系。”
姜行嘴角一抽,帶着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俞落,“别告訴我這個人也是秦素素殺的。”
“那倒不是。”
姜行不知為何竟松了口氣,“那有什麼關系?”
俞落沉吟片刻,故意賣了個關子,假裝沉思,最後丢出一句,“你猜猜看。”
姜行蹙起眉,但已經習慣了俞落的賣關子,隻能承受下來,“不可能的犯案手法,那兇手多半是九十九人行的人。”
俞落搖搖頭,“不是不可能,隻是因為犯案地點太過光明正大,導緻所有人都以為做不到……十席之一王未怡,輕功了得,她接了一個委托——有人要那個公主的人頭。”
“委托人我沒查到,但能讓十席去殺公主的人,絕不一般。而且這件事也引起了不久後的涼州反叛,涼州瞬間分裂成兩派。”
姜行别開頭,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戰亂的日子裡他過得還算安穩,這些事完全不知道,如今也算是在俞落這學曆史了。
姜行說:“九十九人行涉及的業務真廣……”
俞落一隻手搭在姜行肩膀上,雙眼望着天邊,“這世上還有不少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九十九人行也不過是這種人的聚合罷了。這種人多了就煩了,但沒有這種人,這個世界可就太無趣了,不是嗎?”
俞落剛說完,迎面就瞧見幾個侍衛正在挨家挨戶地巡查,看來是發生了什麼事。
俞落眼眸一沉,拉住姜行往一旁的巷子裡鑽,卻發現巷子另一邊也有官員在找。
麻煩了……
幾日前,公主府。蕭錦瑗得知前去追尋俞落和姜行的殺手全部身亡,瞬間慌了神。
“一群廢物……就兩個平民,怎麼可能殺得了這麼多人!”
面對蕭錦瑗的怒火,那老殺手卻絲毫不懼,“我派去的手下無人生還,連屍首都找不到,具體情況無從得知。公主,我勸您一句,現在已經不是暗殺能了事的了,您得動用自己的權力。”
蕭錦瑗何嘗不想,可那兩人沒有犯事,若要強抓隻會壞了她自己的名聲。
見蕭錦瑗沒明白,老殺手幹脆說出了計謀,“之前您交給我們的木偶也沒找回,盜竊公主财物這一罪名雖不足以置他們于死地,但足以抓他們回來。”
蕭錦瑗一聽,滿臉歡喜,感謝幾句後就連忙尋人去安排此事。
那老殺手摩挲着銀票,跟着蕭錦瑗出到府外,待四周沒有人後将銀票收入囊中,“請出來吧。”
秦無桀自房檐跳下,緩步來到對方身邊,“老先生好本事。”
那老殺手低聲笑着,“幹我這行的,聽到此等敬稱可不容易,驸馬爺,您隐匿聲息的功夫了得,卻瞞不過在下的鼻子。”
秦無桀躬身作揖,擺出恭敬的态度,想從對方口中套消息,“老先生,公主可曾向你委托過别的事?”
老殺手搖搖頭,“驸馬爺,您應該知道規矩,而且您也殺了我手下不少人,血迹易藏,血腥味和您身上的香味可藏不住。”
“不過……”老殺手拖着尾音,眼裡看到了秦無桀的價值,“公主的錢給少了,要我跟您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秦無桀歎了口氣,“請您遠離這裡吧,和我們沾上關系,你會死的很慘。”
老殺手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要是走了,你說,我手下那群人怎麼辦?他們多是犯過事的罪人,有的隻能隐姓埋名一輩子,我要是不給他們拉活,他們本就活不下去。我們不是世家,隻是個小組織,您要是關心我,就試着去拉住公主吧,不然……讓驸馬爺您來為我收屍?哈哈哈!罷了,開個玩笑。”
“我會的,”秦無桀望着老殺手的背影,暗自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愧疚,“我會拉住公主,也會為你收屍。”
老殺手不再說話,邁開步子緩緩消失在大街上。
秦無桀垂眸,他見過太多自大的人被九十九人行折磨緻死,他試圖保住更多的人,可惜他那雙試圖庇護他人的手早已沾滿鮮血,什麼都保護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