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此番定要問出龍騰玉的下落,咳咳……”
沈夜雪心上微顫,俯身一拜,眸色笃定着:“屬下竭盡所能,公子的疾病定能醫好。”
聽其說得屬下二字,沈欽卻感不滿,本是溫和的眉心凜然一攏,一揮衣袖,杯盞砸落在地:“不是都說了,你我之間沒有尊卑之别。”
“公子息怒,是屬下說錯了話……”
不明是何處将他觸怒,她猶豫良晌,想不明晰,隻得低聲認錯。
公子的脾性她最是摸得透,頗有疑心,懲罰起其餘姑娘來從不心慈手軟,對她倒是恩寵有加。
因她是最鋒利的劍刃,是他最為信任之人,他不願失去這一枚舉足輕重的棋子。
十年前的某一雪夜被他拾回,遂賜名沈夜雪,她便知,他需要一把利劍,而她……極為相符。
世人皆以為這花月坊的東家是她與繡姨,卻不知真正的幕後之主,是這位身患疾症的公子。
沈欽凝望了許久,眼中清色遲遲不肯擡眸,面容冷了下:“你過來。”
“我喊你過來。”
瞧她仍未作何反應,他凜聲又道。
公子喚她前去,她終究是有些心慌的,明知公子不會待她怎般,可她确是受不起公子自嘲般的怒意。
然公子之令不可違,她無可奈何,為安身立命,隻能遵其言行事。
還未移步,她垂目聽得輪椅漸漸靠近,連忙跪拜,不敢居高而視。
下一瞬,面前公子柔緩傾身,修長皙指越過面紗,之後狠狠捏住她的下颔。
“你總是躲着我,懼怕我……”沈欽深眸一暗,話語充斥着陰寒,“是不是因我身患疾症,打心眼裡嫌棄我?”
“不是的,公子……”颔骨被捏得生疼,她緩慢搖頭,眼梢輕許泛了紅,“公子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我自是敬重兄長般敬重公子。”
她是被拾撿而回,為報知遇之恩,隻得聽其命奉令行之。
若不是他收留,她早已死于那一日的冰寒雪夜。
可公子有個人盡皆知,卻無人敢道的秘密。
天生身子孱弱多病,患有腿疾,公子常年行坐輪椅,瞧遍大夫,卻是藥石無醫。
此般折磨唯他承受,染盡蒼涼,是公子心底不可抹去的痛楚。
若水秋眸隐隐泛起清淚,惹人憐惜,沈欽微顫,遲緩松了手:“也罷,待我拿到龍騰玉,待我能如常人一般行動自如,我再……”
“我再慢慢……如願以償。”
他若有所思,言不盡意,聲色逐漸轉柔,眸光輕瞥了開。
扶着輪椅行回軒窗一側,沈欽望回當空明月,沉聲道:“你退下吧,我等你的消息。”
公子雖刻薄寡思,待她卻不忍痛下狠心,一旦她露出楚楚嬌憐之貌,不論生多大怒意,公子皆會将她放過。
這是她早已察覺的微妙之處。
久而久之,她便學會了惺惺作态,将自己僞裝得緊,旁人是一星半點也瞧不出她的心思,隻道是公子對她百般憐愛,待她确為不同。
隻有她自己才知,這一切是她自行争奪而來。
為在此瓊樓仙閣過得舒坦,便要将這幕後之主牢攥掌心,将其不斷誘引,欲拒還迎,欲取姑予,方能容身于一席之地。
長此以往,她就沒了顧慮。
從門扇處行出,那立于壁牆旁的玄衣男子仍在等候,望她走了出,沉默跟随而上,恭肅跟在後。
由暗道盡頭逐步朝庭院灑落的月色走去,沈夜雪嗓音微冷,問向旁側之人:“你可都聽見了?”
“聽見了。”少年垂首應着,回得誠懇。
這少年名為無樾,是她前往逛廟會的一處途中偶然碰得,衣衫褴褛,雙眸清亮,卻饑腸辘辘地蹲于牆角。
興許是憶起了曾經,她順手賞了兩個饅頭,豈料他竟是無言跟随了一路。
發覺少年身手不凡,許能為她所用,她便懇求了公子将其留下,成為花月坊的影衛。
“此次行事,是定要成的,”沈夜雪輕擺着雲袖,唇畔溢出之語又堅定了些,“公子的病症是否能醫治,便看這一舉。”
眉宇湧現絲許不解,無樾步子未停,斂聲輕問:“他那般待你,你還為他賣命。”
“莫非你有了不臣之心?”她聞語一凜,言語轉為冷漠,知曉此少年對公子頗為不滿,寒聲勸告,“你是我在這花月坊中唯一信得過之人,你若懷有異心……”
“我必然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