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疑似發着燒的蜘蛛俠就上樓給人修馬桶去了。邁爾斯靜靜地靠着鐘樓的露台欄杆,身後的鐘表每走一分鐘就會咔哒作響,身前的欄杆正在發出力不可支的折斷聲,而舊工廠的野草之間,夜蟲的鳴叫不知何時喧嚣起來,吵得人心潮難平。
他想說工作室裡多得是藥。急救箱是他和艾倫必不可少的常備物,而身為護士的瑞奧也從不讓家中陷入藥物短缺的境地。但就在剛剛并不愉快地辯論之後,他該怎麼說出這樣的邀請?或許說了她也不想接受。
機械爪握拳充能時發出一陣機栝迅速運轉至極限的咬合聲,徘徊者舉拳,而拳頭面對的卻是鐘樓之外的滿目空洞,沒有敵人,沒有出拳的目标。
“多管閑事,她真愛多管閑事!”徘徊者收了拳,甩下忿忿的兩句,舊鐘樓上根本無人在聽。
他也該離開了,這座城市裡還有太多事情正在同步發生,而他今夜已經耽誤得夠久……他的手搭上腰間,最後回望一眼舊工廠野草叢生的空地——實在太惱人了,他來時這些蟲豸明明抵禦不過秋風,已經隻剩幾處獨木難支的微弱鳴響,怎麼現在突然集體振作了起來,就如同一群蜜蜂聚成一團,鼓噪嗡鳴……
腦海裡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徘徊者目鏡上的紫色火焰陡然大亮。
“轟!”
灼目的火光驟然蓋過了視覺中可識别的一切形物。鐘樓的分針再也不能指向下一格,而徘徊者嵌入鐘樓牆體中的利爪倏而失去了所有可依附的支點。轟炸産生的塵煙自下而上騰滾,而磚塊嘩然崩碎,剛剛還掐着鐘樓牆面停留着的黑暗中紫色的豹子,與那些轟塌的牆塊碎磚一起仰身墜落。
邁爾斯好像失去了意識。
他有似乎很長的片刻忘了自己身處何方,腦海中許多信息像被人撕碎了灑在空中,他飛上去奪下來将信息拼齊,隻能勉強湊出幾個“自殺”、“鐘樓”、“蜂鳴”、“賭約”之類的詞,他全然看不明白,但這些詞看起來又異常熟悉……還很重要。
頭上傳來劇烈的疼痛,背部也沒有知覺,他依稀記得自己毫無緩沖地拍在了一塊不平整的廢墟上,而那塊廢墟恰恰是由他剛剛所處之地的崩碎後的碎片堆成,其中一部分碎片還将他壓在了下層。
對了,是轟炸。他剛剛和蜘蛛俠拆夥以後……等等,蜘蛛俠在哪裡,蜘蛛俠是誰,不,不是黑色的那個蜘蛛俠,是……
好像有人在拆他的面罩。
邁爾斯瞬間緊繃起來,下意識地在身前一攔,抓住了一隻手。
他勉力睜開眼,意識随着視覺畫面的形成而回籠。剛剛才分别的那個罩着兜帽的蒙面身影正湊在他的臉前。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睜眼,一雙碩大的情緒眼對着閃爍着紫色火焰的面罩擴了擴。
她回來了。
就像她自己說的,她什麼人都救。哪怕他是個勸阻她向自殺者們伸出援手的混賬,哪怕他把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合作關系攪得一團糟,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出現。她對救人這件事簡直就像信徒一樣忠誠。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徘徊者?”
蜘蛛俠的聲音籠在面罩下并不明晰,但幸運的是他沒有像上次被神秘客轟炸那樣出現耳鳴,屬于少女的聲音依舊能傳入他的耳中,隻是大腦對聲波的識别似乎慢了半拍。
他傷得有點重,比碼頭那次要重,沒有集裝箱作為掩體,那些炮火在他毫無防備時瞄準了他。邁爾斯試着動了動,整塊後背都毫無知覺,而鐘樓傾瀉而下的石磚牆體如同吸飽了水的棉被覆在身體上,除了拳套還能随着他的手指伸張,其他的部位比耶稣受難釘得更死。
然而他潛意識中還有更值得關心的事:“神秘客還……”
那陣與神秘客如影随形的嗡鳴還在,甚至相當執着地盤旋在他耳道的每一個角落,如同就在他身體的四面八方,然而他舉目而望,生着幢幢重影的視線中卻連一架無人機的影子也沒看到。
“别管神秘客了,”蜘蛛俠顯得很着急,她撥開掩在他頭側的那些幾乎碎成了岩粒的紅磚,捧起了他的臉,“快把面罩解開。”
她的手在他半掩着的面部摸索了一圈,手指像一條靈巧的蛇遊弋到他的腦後,面罩是從腦後向前合攏遮罩的,或許腦後就有機關。
“你在做什麼?”邁爾斯的爪擡不到那個角度,或許擡得到也攔不住她。
“……你受傷了沒有,快讓我看看,”蜘蛛俠停頓了一秒,語氣急切地繼續,“你好像傷到了頭。”
頭?他的背才成問題,說不定要半身不遂了。徘徊者痛苦地偏了偏頭,細沙疏疏地落在面罩上,又被擋住了。
“别管我……”以他的經驗,神秘客才不會炸了就跑,現在既然還能聽到嗡鳴聲就意味着還有後招,而他完全看不到周邊區域的受損情況,這個時候就隻能依靠另一個尚能機動的戰力來保護或者救援那些可能受波及的市民,“你快去阻止……”
“我很關心你。”蜘蛛俠的态度有點奇怪,現在可不是互相剖白的溫情時刻,況且他們剛剛才誰也不服誰地談完一場僵得令人沒眼看的對話,要說冰釋前嫌,她跨越心理門檻也跨得太快了。但或許這少女的思路就是他不能鑽研透的謎題,所以這般奇怪也說得通。
“……所以讓我看看你嘛。”蜘蛛俠的聲音有些朦胧,她低下頭,面罩下的嘴就貼在他的耳邊。邁爾斯用餘光瞟她,蜘蛛俠似乎在專注地觀察他面罩下遮住的面孔,尋找着面罩的解除機關。
她不是在他們見的第一面就觀察過了麼,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難不成轟炸把她腦子也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