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他曾曾曾曾祖父的鬼了,”小貨車上的人罵罵咧咧,拍了一把方向盤,“都幾點了,還沒來?”
副駕駛座上的人是個細嗓:“你把暖空調調高點。”
“已經最高了,這玩意兒壞了!”駕駛座上的人降下半截窗,橋洞裡傳來兩聲清脆的打火機開合。
“别抽!”細嗓的态度很強硬,“我們全程必須遮掩行迹,不能露臉。”
“誰看得到啊!”駕駛員并不把細嗓當回事,“規定是不讓物資車上的人看到我們的臉,但現在物資車影兒都沒一個,遮遮掩掩給誰看?”半開的窗玻璃下探出一雙渾濁的灰藍色眼睛,他粗略地瞟了一眼橋洞,隻看到十幾米遠處的橋柱邊倒着個流浪漢,一顆棕色的頭光溜溜地背對着小型貨車,半松開的手中骨碌碌滾出去一個空酒瓶。
“這破橋洞底下就隻剩個凍僵的流浪漢,看起來要麼睡死了要麼把自己喝死了,除此之外方圓半英裡連個活的東西都見不着,憑什麼我們還要時時刻刻戴着口罩?你知不知道過收費站的時候那些工作人員看我們像傳染病患者?”
“因為我們交接的貨品很敏感……”
“敏感什麼啊,”駕駛員并不服所謂規定,“我們神經兮兮地押送這箱貨,等那些物資車來了他們那些人才不會像這樣小心翼翼。我看貨品最多也就會被夾在一些鮮牛奶、燕麥片和榛果巧克力之類的東西裡帶走,身價才沒我們想象的寶貴。”
小貨車内的聲音傳到橋洞頂端時已經含混成了一團舊電影裡的破損配音帶,但徘徊者的面罩清晰地複原放大了對話,甚至連兩位對話者的嗓音特質都顆粒分明。邁爾斯覺得那個細嗓有些耳熟,似乎曾在什麼地方聽見過。
“就你那個社交面?能讓我侄子有印象的聲音應該不難回憶。”艾倫的聲音聽起來很悶,他裹着一件舊皮衣在橋洞底躺到屁股都青了。徘徊者内部通訊頻道就藏在領子下,但為防被小貨車内的人察覺,他還是壓低了聲音。
自從蜘蛛小妞來他們宇宙清掃戰場之後,叔侄兩人已經很久沒再像這樣為了查案件而分工埋伏過了。蜘蛛俠的傑出表現讓許多他們本應長久潛伏再慢慢收網的任務變成了速戰速決,即便效率是高了不少,艾倫其實仍然有些懷念他們本來的模樣——要他說,徘徊于黑暗之中才是屬于他倆的風格。
雖然也不好講到底是卡在橋洞頂不能動彈比較辛苦,還是扮流浪漢更磨人。
顯然,C.R.F的物資車在借着發放赈災物資的名義暗中運送着某些貨品,物資車在前往各個赈災發放點之前會特地繞行到遠離人的耳目和機器監控之外的僻靜處,與這些裝載着滿肚子秘密的小貨車交接。而這些秘密傳輸中的貨品想來很招人注意——尤其是在蜘蛛俠搶過章魚博士的一輛安保押運車後,犯罪分子們意識到再銅牆鐵壁的武裝都不保險,于是便采用了更為隐匿的方式來傳遞非法違禁品,将貨品和普通的日常物資魚目混珠便是其中相當高明的一種。物資車需要随着赈災點的分布而光明正大地跑遍全城,這也為貨品的運送創造了無數良機。
“但貨品是什麼呢?”駕駛員反問細嗓的同事,“我送了那麼多次,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領到手交出去的是啥玩意。你是上面派來監督這箱貨的,肯定知道得比我多,你就不能透露點什麼嗎?”
“是危險物品。”
駕駛員沒覺得這個回答掃興,反而猜了起來:“哪種危險,有毒?易燃?易爆?”
“都是,”細嗓意識到自己說得多了,立馬停了聲,“收收好奇心。”
“就裝吧,問什麼都不說,”駕駛員嗬嗬笑了一下,用指甲蓋撥燃了打火機,“那我不管了,這根煙總得讓我抽了吧?”
細嗓終于妥協。煙霧在幾個吞吐間像開謝了的煙花的尾塵迅速填滿了整個前擋風玻璃,駕駛座的窗口逸出一股灰色的空氣,還有半個捏着煙的手臂。
不久副駕駛座的門開了,細嗓被二手煙熏得頭昏眼花頻頻嗆咳,下車飽吸兩口新鮮空氣,也懶得再顧及什麼不能暴露行迹的規定,徑直扯下了遮住下半臉的口罩。
煙頭末端燒出的焦油味也拍上了橋洞頂端,徘徊者不動聲色地吞咽着尼古丁和苯并芘,任口舌和嗓子發癢也未曾挪動身體,隻是心如擂鼓——看到那張臉後,他想起來在什麼地方聽到過細嗓的聲音了。
昆汀·貝克的工作實習。
那是邁爾斯實習項目隔壁分區的一位主管,和實習生們打交道并不多。但在邁爾斯有限的工作範圍中,他留意過昆汀·貝克虛拟現實技術公司裡所有重要面孔的活動規律,印象中這位細嗓主管曾多次被召到昆汀·貝克的私人辦公室詳談,看起來是神秘客在這間商業公司中的心腹之一。
可昆汀·貝克公司的主管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看管一輛小貨車?徘徊者聯想到了細嗓對那個押運貨品的形容,瞳孔微動,用虹膜手勢将細嗓的五官特征捕捉入面罩的追蹤系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