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丘後面傳來一聲驚歎,她輕笑:“借你好夢!”
這個話題結束了。他們回避了最核心的那個問題,她沒有問他為什麼要留下那段演出錄像,而他也無需回答。一切都似乎無需言說,也不敢言說。
他們就這樣如常聊着永遠不會實現的事情,仿佛一切都還停留在他們剛剛熟悉起來的時候,仿佛在一切結束之後格溫還會永遠留在這個宇宙,仿佛瓊還在,格溫的樂隊也沒有不複存焉。
艾倫從來沒憋過這麼長一段氣。他看侄子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不過也就是看兩眼而已,邁爾斯從不受到他人探究目光的影響。艾倫隻是稍顯驚奇,明明他還沒跟侄子開過課來着,這小子能無師自通?
“這太奇怪了,”格溫繼續在小山丘後快速翻動着卷宗,“按照和邪惡六人組有關,尤其是與漸進派的商業活動有瓜葛的政府人員脈絡往上梳理,所有符合我們預測的人選都被排除了——他們要麼根據聽證會後的應急處理已經停職,要麼在那之前因為生病、工作調動或意外退出了崗位。”在這期間持續在政府部門工作的職員當然也是有,但如果再加上“身居高位”這個限定條件,落入篩選範圍的人少得可憐。然而在僅有的幾個選項裡挨個理清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又會發現他們雖然都經手過邪惡六人組的相關事項,卻又沒有哪個人出現在了全部事項中。
艾倫:“那就是這幾個人合作幹的。”
“不,”格溫從小山後爬上來,表情嚴肅,“直覺告訴我,一個人的可能性最大。況且如果是合作的話他們就需要溝通聯絡,就必定會出現意見不合與溝通不暢之處。我雖然能看到邪惡六人組之間各自掌握的信息有差異,但市政内部的這個‘最高旨意者’的破綻卻很少。”
“那能是誰?”艾倫也奇怪,“沒有人符合條件,又非得有這麼個人存在。那不成靈異事件了,鬼啊?”
“并非沒有人符合所有條件。”邁爾斯的手定在一份文件上。他擡起頭,指腹撫摸過被印出來仿作手寫簽名的油墨。
“有一個名字貫穿了所有文件,雖然不一定出現在落款中。或者說,他極少出現在落款中。因為這些涉及具體部門事項的文件最終都由分工更細緻的專員接手,就算文件需要上溯到主管部門審批,實際經手人最高也隻會到各部門的部長。但這所有給漸進派公司開後門的行為實際的确又全盤發生在他的治下。”
格溫:“你是說……”
“他的位置太高,許多文件輪不到麻煩他簽字,但他的幽靈藏在所有政府行為的背後。他有機會看清漸進派公司的一切蹊跷隻是他沒有說,”邁爾斯回想起曾經市民與媒體對這個人的評價,他對邪惡六人組表面譴責卻總是怠惰調查的态度,如果他就是那個最腐化的核心人物,那麼他的拖延與無能就都有了解釋,“身居要職,對各部門給漸進派公司大開後門的行為從無置喙,他是真的愚蠢懶惰還是故意放縱?抑或,這一切原本就是他授意為之?”
艾倫也反應了過來,旋即質疑:“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艾倫說不清不對勁來自何方:“你們已經懷疑過他了。”
“被懷疑的從來就不是他呀,是被冒充的他,”格溫舉起兩根手指,示意區分二者,“真謝菲爾德和假謝菲爾德,不是一個人噢。真的那個在大家眼裡現在無辜得要死啦。”
的确。艾倫想到了理由:“可是他明明是神秘客冒充的對象。他是受害者!按照小妞的推斷這幾個反派都是給他打工的喽啰,哪個反派喽啰會把上司踹了自己當,不想活了嗎?”
“但他的确靠此洗刷了嫌疑不是嗎?”邁爾斯合上手裡的檔案。他們這幾天幾乎将整個紐約市政府三十多萬雇員名單都過了一遍,看姓氏人名看得頭昏眼花,卻在一開始就排除掉了那些因為神秘客的冒充史而被應急停職的人的嫌疑——按常理,既然神秘客要費了老勁取代這些人的職位為自己謀事,那麼這些人理所當然不屬于他的陣營。否則神秘客為什麼不直接讓他們給自己行方便,而非得演這麼一出?
甚至由于所有人都順理成章地認為神秘客的最終目标是取代這個關鍵職位,他們反而從來沒有将疑心對準過這位“受害者”。
艾倫還是想不通:“那他圖啥呢?都幹到市長了,嫌自己過得不夠痛快整幾個會在城裡創來創去的反派搞得名不聊生再給自己招一堆罵,被罵完爽了,終于被趕下台了?不想幹直接辭了呗何必自導自演整這老出。”
“那就得去問他了,”格溫拍拍腿站起來,她終于可以丢掉這些看着費勁的行政文書了,官樣文字如此令人眼花缭亂又頭疼,怪不得所有宇宙加起來那麼多蜘蛛俠,大部分人都在吭哧吭哧幹理工科,人人怕當公/務/員,“我見過太多超級反派了,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要講,尤其是這種一群反派之上的大boss,背景故事可了不得。通常他們活了這麼久,内心最期盼有人來問一句‘究竟是什麼讓你走上了反派之路?’然後他就有機會揭秘所有令人匪夷所思的操作和看似不合理的謎題。信我,這位可親可敬的前市長憋着好久就等人來問了。如果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是超級英雄,那他更滿意不過——所有漫畫的關鍵情節都這麼寫。”
邁爾斯:“他救出來之後被送往了中城的貝爾維尤醫院,現在還在接受治療。”想找到興師問罪的對象藏在哪兒難度不高,真相對去哪兒都如入無人之境的蜘蛛俠或徘徊者來說似乎唾手可得了。
艾倫吐出一口濁氣,十指交叉着癱進沙發:“這就找到幕後主使了?”想到謝菲爾德市長,不,應該說前市長灰白色的臉和扁扁的毫無生氣的頭發,他如何都不能把那種毫無攻擊力的模樣和如此瘋狂的計劃聯系起來,“人真是深不可測。”
“Shepherd,牧羊人。我們還真是一群被他牧者走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