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記得那封被她們所有人錯過的郵件。好事不合時宜地駕到就會變成憾事,就像她們打開郵件的時候樂隊活動已經徹底停擺那樣。來自唱片公司的簽約邀請沒有在慶祝的喜悅氛圍中被人隆重地放在蛋糕和蠟燭前念出來,而是在皇後區一間漏風的投币式洗衣店裡,在嗡嗡的滾筒和疏疏的排水管道聲中映入她們眼簾,甚至僅僅隻是一瞥之後就被默契地不再提起。
格溫:“我記得那封簽約郵件的對象是樂隊。”她們了解音樂行業的發行簽約模式,索尼唱片想簽下的是腕帶樂隊作為整體的發行權,而不是單獨的樂手。然而由于瓊已經不在,腕帶樂隊是否還是那個腕帶樂隊都難說,那封簽約郵件幾乎算得上作廢了。
“我和他們談過了,”魯索将文件塞到格溫手上,讓她讀被水性筆标記出來的條款,“腕帶樂隊已有的作品的發行權可以以樂隊的名義簽出去,盈利四人等分,”她和斯圖爾特對視一眼,“我和斯圖決定放棄自己的份額,和原本瓊的份額一起贈與瓊的祖父母。”這個家庭已經失去了太多,兩位長輩甚至仍在為溫飽掙紮,如果有樂隊的版權分成日子會好過不少。
斯圖爾特:“正好托蜘蛛俠的福‘腕帶樂隊’的歌挺火的,唱片公司想盡快包裝發行趁勢賺一波,你不會不同意吧?”她嘶了一聲,像嚼檸檬片酸倒牙,“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多錢呢。”
她的話讓一旁瓊的祖母有些局促:“其實已經很感謝你們争取到了瓊的分成,不需要……”
“但錢對我來說不重要!”斯圖爾特意識到她的話起了反作用,緊急扭轉話鋒,“反正魯索還替我們争取到了作為獨立音樂人和廠牌的合約,這是我們倆各自和唱片公司的合同,以後賺錢的機會多得很。”
事情絕不如她說的容易。廠牌願意和兩個從樂隊拆出來的樂手單獨簽約并不常見,尤其是她們這樣作品不夠成熟又經驗淺薄的年輕人。格溫不想用太夢幻的眼光理解商業行為,她知道唱片公司大概率是在賭腕帶樂隊前成員以及她們是蜘蛛俠隊友的噱頭,而之後魯索和斯圖爾特究竟會闖蕩成什麼樣,誰都難拍胸口保證。
除此以外,格溫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夥伴口中的整件事中那段特殊的留白:“你們的計劃裡沒有我。”
“所以這不就找你商量嘛……”斯圖爾特低頭嘀咕,她像找食時機警嗅聞的貂,試探下嘴之處,“其實也沒太多可以商量的。”
“唱片公司的人問過我能不能讓你也簽約,”魯索翻了一下手機備忘錄,上面記了些破碎的關鍵詞,是她在廠牌談到一半去廁所隔間憑記憶寫的,“他們想讓你直接以蜘蛛俠的名義出道,一開始還說如果你不簽,他們就不簽我們。”
斯圖爾特:“顯得我們像你的倆挂件。”
“算盤打得太平洋那邊的新西蘭原住民都聽得到,”魯索呵了一聲,“然後我告訴他們,蜘蛛俠會不會簽約我管不着,但如果他們拒絕簽我倆,蜘蛛俠就絕不可能跟他們簽。”
斯圖爾特:“不過你的名頭當砝碼挺好用的,扯平了。”
格溫:“你們值得這次簽約。”
“那麼蜘蛛俠會不會和他們簽約?”斯圖爾特不想聽這種無聊的肯定,她把壓在魯索拿出的合同文件最底的一隻白色厚信封抽出來。信封比A4紙大一點,是封裝商業文書的常用規格,而信封口還未撕開,“格溫·史黛西會想成為大名鼎鼎的簽約音樂人嗎?他們為你準備了一份合同,待遇比我和魯索加起來都優渥得多,你不想打開看看?”
格溫的手指在信封口上劃了一下,轉瞬就抽開了。
“我不簽,”她說得幹脆,卻沒從兩位隊友的臉上讀出任何意外,仿佛她們早已知曉了答案,“至于腕帶樂隊既有作品的分成,我的份額也會贈與瓊的祖父母。”她推開信封,拽過樂隊作品發行協議的簽名頁,在附加的份額轉贈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樣算,以腕帶樂隊名義發行的歌曲的全部收入實際都将歸瓊的祖父母所有,這是她能做的為數不多的補償。
斯圖爾特的眉毛往下垮了半英寸:“我們的樂隊又沒有鼓手了。”
“你們會找到更好的鼓手的,魯索擅長創作,而你的演奏技巧已經遠超同齡人,況且你會的不止貝斯,”在樂隊中的共演經曆早就讓格溫知道斯圖爾特原本是吉他手,隻是出于樂隊配器需求才轉彈貝斯,她還有大把演奏潛能,格溫用眼睛捉着斯圖爾特的眼,“你們已經是我遇到最了不起的隊友了,無論是誰有機會與你們合奏都應當慶幸。”況且廠牌與她們簽下的單獨合同意味着她們也可能被當成獨立音樂人培養,那又将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發展道路。
“就是明天了嗎?”魯索突然問。
“是今天。”連續的夜晚會讓人不辨今日明日,但格溫沒忘記時鐘早就走過了十二點。
“好快啊,”魯索有無數話塞在心裡堵在橫膈膜上,卻隻發出了最無意義的感歎,“今天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