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台粒子對撞機必須破壞掉,”格溫想起她對酒桶塞子的承諾,但她不打算将這個委托責任全算在酒桶塞子頭上,“為了平行宇宙的安全,也是為了42号宇宙的安全,你必須這樣做。”
格溫對他說過很多話,但從來沒說過“你必須”。一直以來她把自己和其他人放得很平等,對朋友更不會用上命令語氣,這是她頭一次對他使用這個絕對詞,意味着毫無辯駁餘地,并且顯得疏離。她倒是說過很多“我必須”,邁爾斯回憶,她說“我必須”的時候隻會令人心疼,而說“你必須”的時候竟然這麼冷漠。
蜘蛛俠總愛以為了他人好的名義替人做決定,戒除傲慢是他們永遠學不會的一課,即使到現在她也沒有。
“可以,”他整理裝備的手隻是停頓了幾秒,接着繼續動作,“我會幫你炸掉。”
意外的好說話啊。兩隻三角眼眶迅速恢複了正常形狀,她還以為要讨價還價一會兒。蜘蛛俠的語氣重新變得輕快:“那麼你想說的又是什麼呢?時間不多了,現在不說之後就沒得說喽?”
徘徊者轉身背對她,蹲下去系鞋帶——他向來不愛系鞋帶,但關鍵的戰鬥不能因為左腳踩了右腳鞋帶而失敗。那些曾經冒過頭而幾乎無法掩瞞的情緒現在已經被他摁了回去:“沒什麼想說的。”
要尊重每一個人的發言權,也要尊重每一個人保持沉默的權利。
蜘蛛俠放棄了追問,艾倫放棄了上廁所。
他們在古怪的氛圍中淋了片刻雨,後知後覺想起可以找屋檐遮蔽,轉移的時候蜘蛛俠還窸窸窣窣地抱怨“都怪他,回回跟這個人一起幹活兒都得淋雨淋習慣了忘了躲”。他們在斜對面街區一間教堂尖頂的鐘下面坐着,艾倫緊張地擡頭,生怕到點了鐘給自己腦門來一下。
“我第一次見到遊客這麼少的帝國大廈。”越至此刻蜘蛛俠越意識到大停電究竟是個何等絕佳的理由。在帝國大廈這等宇宙中心,想要不引人注目地啟動對撞機絕無可能,然而停電伴随的全面工商業與交通運輸停擺卻驅散了無關市民,創造了史無前例的空窗期。當然,也并非沒有另辟蹊徑的人打算趁着停電期間待在帝國大廈觀景台上錄vlog、想記錄下紐約城全體黑燈的一刻。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寄居在屏幕上的時代,常年燈光璀璨的帝國大廈和一根普通蠟燭沒什麼區别,它少有的黯淡無光時刻才更令人好奇。然而大廈管理方更先一步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提前停運了所有向上的電梯。
徘徊者注意到第五大道上帝國大廈一側來往的轎車與廂式貨車,這股繁忙車流與道路上的其他車輛格格不入——大廈底層的商場已經關了門,主幹道上的商店盡數提前打烊,正常市民早就聽從交通局發布的信号燈管制令駛離了公共街道,或者找了個不收費的泊車點熄火度過大停電。
“除了負責對撞機的科研人員,還有安全部門的特勤人員,”艾倫熟練地辨認出他打過交道的車輛類型和牌照,挨個數,“這些是FBI的車,那些是特勤局的,還有國土安全部的人。不知道代理市長用什麼借口讓他們在這兒站崗,但看起來這些特勤人員的防備對象都是我們。”
徘徊者用目鏡遠程穿透掃描了帝國大廈的建築内部:“負責粒子對撞機的人員已經就位了。大廈地下層通往地鐵口,他們可以通過電梯直達地下空間,地底現在全是墨菲部署的人。對撞機在廢棄地鐵線近大廈負八樓的空倉裡。”
“帝國大廈有負八層?”艾倫震驚,“我去裡面取過一次外賣,電梯上隻寫了負一層啊。”
蜘蛛俠:“誰上帝國大廈點外賣?”
艾倫:“點的星巴克。”他也不懂有錢人啊。
“畢竟不能讓普通市民知道這棟大廈的地底藏着整個曼哈頓電路網的交彙節點,”徘徊者自動過濾掉無關對話,将目鏡切換到磁成像,法拉第效應使得電網路線在視野中一覽無遺,它像取水樹木龐大的根系舒展向城市的各個角落,而所有的電流都随着根須的延伸汲汲流動,在帝國大廈所在方位擰成一顆鮮亮的光球,“原來這就是為什麼對撞機最終被搬到這裡運轉,因為它是大停電後所有電流的去向。”
艾倫摩拳擦掌:“真是一場盛大的派對……等等,我們是不是沒看到NYPD?”白底藍紋的警車原本會追随着事故的腳步出現,而這樣一個俨然即将成為大型事故現場的建築物下,竟然聽聞不到半聲警笛。
“因為事故太多了,”徘徊者激活了犯罪地圖動态面闆,五大區的每一處角落都出現了象征着警情的光點,這些光點以每平方公裡犯罪密集程度區分了不同半徑,而現在每個光點都有差不多指甲蓋大,“黑燈瞎火最方便作案,今晚全紐約的大大小小幫派商量好了似的傾巢而動,警察們分身乏術了。”他還接入了某個警察分局内部的聯絡線,裡面的警員正在緊急呼叫增援,然而答複是沒有增援。警察們抓了127街的就錯過129街,去了下城東哈萊姆就人手短缺,皇後區和布魯克林的警局互相打電話問有無多餘警員可供借調然後在得到否定答案後罵對方白眼狼。
“我們不能幹等在這,”蜘蛛俠當即拍拍膝蓋,一束蛛絲穩穩當當地拴在對面酒店正在做外立面翻修的腳手架上,“與其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科學家給對撞機抹潤滑油抛光打蠟做些我們懶得了解的準備工作,不如巡邏兩圈熱熱身。”
徘徊者背對着她朝反方向搭出滑索軌道:“雨下大了,他們的工作會很難熬。”
艾倫撓了撓頭,他的摩托就藏在教堂的私人庭院裡,車頭就挨着兩塊墓碑:“那,八點鐘再見?”
他正準備啟動足底動力裝置跳下尖頂,一回頭發現身後的人已經全都離開了。
十分鐘後蜘蛛俠和徘徊者在布朗克斯的一起走私現場面面相觑。
“如果艾倫看到這一幕會懷疑我們的目的實際上是甩掉他。”蜘蛛俠剛剿滅幫派A。
“我不知道這兩撥人會接頭,”徘徊者捆好了幫派B,随手從一個幫派成員的口袋裡搜出手機強行掃臉,用它報了個警再插了回去,“等着吧,NYPD分局審訊室關不下人了。”
蜘蛛俠把偷偷跑遠以為沒人注意到自己的A幫派小喽啰放風筝一樣扯回來,然後将他雙手分别粘在走私面包車的前門和後門把手上,門之間的分隔闆上有個被徘徊者砸出來的凹槽,他的臉卡進去正正好,還擋雨。蜘蛛俠友善地告訴他警察得很久才能來收拾殘局,所以如果渴了就把脖子仰起來,想小便随意,反正褲子也濕了。
“喂,我能聽到好吧。”通訊頻道裡艾倫正在擰油門,他已經蹿去皇後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