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就緒,可以啟動對撞機。”
弗雷注意到操作台上的信号燈由黃轉綠,這意味着科研人員們已經完成了最後一次操作前檢查。他的目光在那群忙碌又緊張的操作人員身上逡巡,所有人都蓄勢待發,唯獨有個人醉醺醺的,顯眼得不合時宜。
這位奧恩博士是今天早上才加入團隊的,秃鹫告訴過他們這個人相當關鍵,沒有她機器便無法啟動,然而在此前墨菲手下無人尋到了她的行蹤。他起初懷疑奧恩博士像秃鹫科技其他員工那樣在企業被封鎖前偷偷逃離了紐約,可他詢問了無數警員都沒能調取到喬納莎·奧恩出城的信息,這個人甚至沒有登記的住所,沒有駕照,沒有家庭,簡直像個圖姆斯在和墨菲斡旋時為了陰她一把捏造出來的假名字。
然後奧恩博士就那麼出現了。大冬天趿着一雙鞋幫被踩平了的半拖鞋,渾身散發着一股街邊流浪漢的惡臭,被帝國大廈的安保人員拿槍抵着胸口還歪歪斜斜站着,撓撓頭發似乎能從裡面抓出虱子。
墨菲站在奧恩博士身旁。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後者,向對方提了兩個問題卻沒收到任何答複,仿佛她是一團空氣,抑或奧恩博士聽力有問題。
然而墨菲沒有被這些沉默挫敗,她在頂尖的院校見過許多天賦異禀的孩子,也在精英摩肩接踵的政壇與無數人握過手,知道天才往往也是異端,在不幹擾試驗的情況下沒有強迫他們遵從世俗規訓的必要。她放棄了所有寒暄與詢問,換以陳述句:“奧恩博士,我需要你輸入秘鑰。”
這句話倒是莫名其妙使喚得動奧恩博士了。她揉了揉眼角,用小拇指甲摳下來一塊眼屎彈掉,啪地一聲雙手撐上主控制台,緊接着她的脖子低下去,肩背突然抽搐着抖了兩下。其他人緊張地看着她,害怕她吐在控制台上讓所有人的努力功虧一篑,可她也沒有。奧恩博士好像把嘴裡的嘔吐物又咽回去了,打了個嗝:“準備好了嗎?”
她在問誰?明明其他操作人員已經報告過準備完畢,她才是要動手的那個人。弗雷看了一眼墨菲,不知道該不該由他來接這個話:“請開始。”
奧恩博士聽到他的回答後又等了兩秒,遲緩地接收到了答案。她輸入秘鑰的動作也慢吞吞的,弗雷甚至想确認醉酒的人是否分得清按鍵,那個怪異的中年女流浪漢是不是其實是個騙子?
幸好他的擔憂并未成真。奧恩博士按下确認按鈕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忽然感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征兆。他們齊齊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玻璃幕牆,對撞機兩端的核心發出了迅速由低攀升至高頻的長鳴,像極了牙醫在張開的嘴裡啟動電鑽的聲音,有操作人員難受地捂住了雙耳。緊接着兩端高速旋轉起來,驟然噴射出兩束極粗的能量柱,它們轟然撞在了一起。
他們的視野被一片白色吞沒了。
肉眼無法調适瞬間的強光,大約過了将近十秒才有人試探着睜開眼。他們閉上眼時還能看到強光留下的殘影,但很快身邊事物的輪廓重新回到了視線裡。
“……成,成功了?”有個操作人員喃喃。難以形容面前的景象,對撞機發射的高能量束對撞時并不隻是單一的白色,那太無聊了。如果所有的宇宙都是漫無邊際漂浮着的位面,那麼将它們疊在一起做成千層餅撕開個洞,伸手進去掏一把,怎麼可能隻會掏出一張白紙?
他們沒有見過那麼絢爛的色彩,人隻能描述出自己能感知到的一切——須鲸僅僅感知灰度,狗看不見紅色和綠色,人類平均能識别上百萬種顔色,而鹦鹉所見的顔色種類甚至更多,他們都隻能根據自己所見來定義人或事,因此對撞能量束或許早就呈現出了遠遠超出了在場人通過肉眼在腦海中構建出的圖景,隻是那些超乎感官的存在他們看不到聽不見嗅不着,因此無法想象。
色彩也不對,或許說風格更恰當,總之無法用一個詞來描述,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也不夠,無論那是什麼,總之一定比他們人生所見的每一隻萬花筒更精彩,萬象瞬息間變化多端。他們面對着如此龐大而自主湧動的東西,仿佛面對着活火山口的岩漿,它壯觀危險又不受人控制,下一秒似乎就有東西要沖出來。
負責校準宇宙數值的操作人員吞咽着口水強迫自己看了眼屏幕:“它已經尋找到了目标,正在将其牽引至本宇宙。”
墨菲的淺灰色眼睛長時間未眨,她嘴角有了笑意:“世界将就此改變,人們卻在黑暗中一無所知。”
奧恩博士:“我覺着時間差不多了。”
的确差不多了,弗雷想,來自異次元的反派馬上就要降臨……
就在此刻,他忽然看到了出現在玻璃幕牆後的身影。像做實驗的培養皿裡意外關進去了一隻蟲子,她格外刺眼。蜘蛛俠神不知鬼不覺穿過了重重防衛,悄然出現在了對撞能量束的正上方。用來從上方固定對撞機的穹頂中央有一塊計算器大的平蓋,技術人員介紹過說它是對撞機的應急覆寫口,如果緊急情況下坐标出現錯誤或需要更換,可以打開它手動操作。
而現在蜘蛛俠手裡拿着一枚U盤,正在直墩墩地往裡插。
“不!”弗雷驚呼,他開始迅速思考有什麼能阻止蜘蛛俠的攪局……
“在學校時你就這樣急躁,”墨菲忽然開口了,斜眼看向弗雷,“這是你需要克服的短處。”而伴随着她的話音,蜘蛛俠的兜帽後陡然浮現出了幾根長長的陰影。極度明亮的對撞光束的投射下,穹頂陰影映出了觸肢的形狀。
“Opps.”蜘蛛感應狠狠紮了格溫的脊背一下,她遺憾地收回手,足尖用力往外一推,閃過了來自章魚博士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