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供桌上,一尊銅爐,三注新香,白煙向天。
“你剛剛看到人了嗎?”烏修平問道。
沈曙雀也說話壯膽子,“我還想問你呢。你看到什麼?”
烏修平不知道該怎麼說。
沈曙雀打氣一般鼓舞彼此,“第六感告訴我,應當是救我的恩人。”
“恩人?”烏修平恍然大悟,終于想起還有事情沒有問,“是那個把傀儡刺客殺了的恩人嗎?你看見他長什麼樣子嗎?”
“白白的。很漂亮。長頭發一個男的。”沈曙雀努力回憶着,向保镖的屍體丢了塊石頭,确認對方毫無動靜後,拔出刀,狠狠紮在對方大腿大動脈上。她知道自己才被治愈好,力氣不足,還叫烏修平補兩刀。
“你看見什麼?”
烏修平補刀,“沒看清,應當是個男人。”
“我想也是。哎呀。怎麼說呢。那種男人就是,你看到絕對不會認錯的。”沈曙雀越說越輕松,“觀音菩薩知道吧。那種陶瓷做的菩薩。他的皮膚就和白陶瓷一樣,人長得也像觀音。那種男生女相?我也不太會說,但是他就是男人。”
他們檢查完周圍,确認除了彼此沒有活人後,氣氛也輕松起來。
“救了曙雀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烏修平虔誠在銅爐前拜了拜,“真是個大好人。”
曙雀也要遇到屬于她自己的穴鼠先生嗎?
不。烏修平看向腳尖,有些期望那個人會幫沈曙雀破除萬難,又不期待那個人真的進入到他與曙雀的生活中。他保持着拜神佛的姿态,餘光卻悄悄掃着沈曙雀的臉。
那個人為什麼會救曙雀?
沈曙雀還是第一次遭遇這樣仁慈的救助。她正處于羅曼蒂色的暢享中,頗有種烏修平初次前往黑市時的天真浪漫。她内心那種固執的悲傷短暫褪去,說着俏皮話,活躍氣氛。
“肯定是個大好人。啊嗚,你說殺了傀儡大叔和直升機大叔的是同一個人嗎?觀音菩薩顯靈了吧。”
“早該顯靈了。”
“是啊是啊。”
烏修平笑着搖搖頭。
他看向那個銅爐和香灰,覺得修佛的姥姥看到這些物件會開心。葉生光也能從中檢測出大戰的蛛絲馬迹。
沈曙雀還說他看到平叔腦子昏了一般。要烏修平說,談起那個救了她的大恩人,沈曙雀腦子也和昏了一樣。
“阿雀。回去慢慢說。”烏修平說這話,雙手擡起銅爐。幾隻蚊蟲在他面前飛過,他低下頭,保镖大叔的臉從銅爐中露出真容。燃燒的三根香正插在他的眼球與眼角上,似察覺到有人來,那雙眼球忽得轉動起來,香“啪”一下斷裂開,正在焚燒的香灰盡數掉落在他的臉皮與嘴角,這顆痛苦的頭顱嘿嘿發出慘叫,“少爺……少爺……”
烏修平握着銅爐,身體僵硬到無法将它抛開。
不知道為何。
他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懲罰他人的快樂。
——可能是看着加害自己的人落到這般地步,源源不斷地快樂吞噬他;也可能是單純看着他人痛苦,烏修平身上的傷疤點着了般燒起來;也可能是他身處底層,看着強大者死去,變得還不如自己,徹底狂笑起來。
——明知道是罪惡的快感,還是不可救藥地将烏修平拉下去。他用力扣起腳趾,以此遏制嗓子那歇斯底裡的喜悅。
——如果我手裡的是穴鼠。
烏修平愣神片刻。
他努力回憶穴鼠的臉,想到對方那雙柔軟的唇。他唾罵自己沒有出息。他幻想把穴鼠割喉,拉扯舌頭。口齒分泌出大量唾液。他又唾罵自己沒有出息。而最終,烏修平低下頭,嘗試用手中的腦袋置換另外一顆腦袋。
他想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夜晚,穴鼠将腦袋懶懶靠在自己胸口。對方伸出手環抱烏修平的臉,一聲又一聲地親吻過去。
“我愛你。”穴鼠迷離地看着烏修平,“烏鴉。我們是命中注定的愛人。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
“你怎麼會死呢。”烏修平嗤之以鼻,“你可是89級。”
此時此刻,烏修平看着手中的銅爐。
斷裂的香灰依舊在燃燒,燙傷遊走在強者臉上。
穴鼠哈哈大笑,“可總會有那一天的。”
他坐在烏修平身上,糜爛得徹底,醉了一般呓語道:“我要我大半生命花在你身上,我要和你一直做下去。”
烏修平當時覺得穴鼠有病,現在回憶起來他也覺得穴鼠有病。
總歸穴鼠病了這麼久,他也不奇怪穴鼠發癫。
他隻是奇怪,自己無法想象穴鼠死在銅爐中,被自己抱着的樣子。
“呵。”烏修平随手丢掉銅爐,“我在想什麼。”
他殺不死穴鼠,這是不争的現實。
但說穴鼠對他的所作所為就是愛,那也實在是太可笑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