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彥出門前，我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和我對視：“好好休息，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嗯嗯，我會的，你在家也是，照顧好自己。”

夏彥需要去執行秘密任務，這一次去的時間會有點長，所以臨近告别的時候，我們都很舍不得對方。

聚少離多似乎已經成了我和夏彥生活的常态，但是在相聚的日子裡，我們總會格外珍惜陪伴彼此的時光。

這周我接了一個有點複雜的案子，經常加班忙得廢寝忘食，睡眠不好的症狀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

晚上九點多，律所茶水間。

見我一臉疲倦的神色，程澄關心道：“你為這個案子已經忙了幾個通宵了，要多注意休息啊，身體更重要，案子的事不用這麼拼命的。”

“我知道，但是這次的案子比較複雜，我必須得多盯着，我不想再看到上次那樣的情況。”我攪拌着手中的咖啡，打了個哈欠。

東泠公司那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個遺憾，所以在那之後，我總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之處盡可能多幫一些委托人，不再讓悲劇重演。

“丁零零——”手機鈴聲響起，是委托人打來的電話。

“喂，律師小姐，那群人今晚一直在我家樓下晃悠，我害怕，你能不能過來陪我。”李梵音的聲音裡帶着恐懼之色。

“好，我一會兒過去，你在家注意安全，鎖好門窗。”

“嗯嗯我知道，謝謝你。”

電話挂斷後，我很快收拾了東西打車往她家的方向去。

李梵音是這起案子的委托人，她在親戚的介紹下進入繁星傳媒公司任職，兩年以來，她一直飽受上司的性騷擾，上司經常利用職務之便對她實施猥亵等行為，甚至還拿晉申名額多次威逼利誘，想要與其發生關系。

她有過反抗，但是這份工作是家裡人拖了好多關系才給她找到的，家裡人為了面子不想與其鬧的太僵，便讓她多忍忍。

她不堪這樣的折磨，最終選擇将這件事曝光在網絡上，一時間輿論嘩然。

繁星娛樂公司是上市公司，在業界的口碑一直很好，這件事發生之後公司形象受損，公司高層曾給李梵音開出高額賠償要求其否認指認行為，但被她拒絕了，她隻是想要一份正義。

面對李梵音的态度，繁星娛樂公司立刻開啟了緊急公關，解除了李梵音的職務後，多次私下對其進行威脅、監視、報複等行為，想讓李梵音可以知難而退。

後來她找到我作為代理律師，希望我可以幫她。

但根據她提供的錄音證據，并不足以實錘公司的不法行為，繁星娛樂公司的公關和洗白話術又相當強大，已經把事件往李梵音為了升職故意勾引上司，最終沒談攏才選擇曝光的這個方向上引，同時還爆出了李梵音本就是靠關系才進入的公司、自身人品也有問題的話題等。現在輿論風向已經開始偏移，再給不出強有力的證據，李梵音的處境将會很糟糕。

來到她小區樓下的時候，我看見了在附近轉悠的人員，但他們并未有任何違法行動，就隻是監視，然後時不時眼神恐吓，而且每天來轉悠的人都不一樣，所以我們拿他們也沒辦法。

這種行為着實惡心。

“律師小姐，我真的沒辦法了，如果這次不能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我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沒有人站在我這邊了，就連我的父母都在怪我……”她說着說着就哭了出來。

孤身一人對抗權勢、尋求正義，這條路真的很艱難。

我輕聲安慰她道：“正義不會缺席，這條路上，你不會是一個人，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陪你走到最後的。”

話是這麼說，但我也清楚，現在的形勢很嚴峻，在沒有直接的證據下，根本無法給對方定罪。

李梵音說繁星娛樂公司有監控攝像頭應該會到領導的惡行，但是他們根本不可能給出監控，早在事件發生之後，公司便以監控七十二小時更新和部分監控損壞的理由駁斥了調取更久遠監控内容的要求。

一些零碎的錄音和聊天記錄也隻能作為側面證據，不足以直接證實他強制猥亵的行為，更沒法判刑。

我有去私下找同公司有相似經曆的女孩，希望她們可以作為人證出席，但她們都有各自考量遲遲沒有給出答複。

案件逐漸陷入僵局。

李梵音睡下後，我便獨自來到窗台看星星，也是想放空思緒，給大腦一個休息的機會。

群星點綴在黑色的夜空上，猶如細碎的晶石，彙成了一條條流淌的光帶。

樓下監視的人已經離開，整個夜晚靜悄悄的，讓人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我在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做一個善良而正義的人，從來就比做一個邪惡的人要難得多。善良的人需要遵守太多的規則，需要考慮到多數人的公平和利益，而惡人，隻需要以惡制惡、以暴制暴就能輕松解決問題……

這段時間我已經打破曾經堅守的“公平”太多次了，我不敢保證，在我的幹預之下，空間還能否繼續穩定發展下去。

不穩定需要承受的代價可能與夏彥息息相關，我不敢拿夏彥去賭……

後面幾天，我要麼在盡力調查和搜集繁星娛樂公司那件事的證據，要麼是在安慰李梵音的情緒，一有時間我就會跟她聊聊天，讓她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盡量給她帶去重新生活下去的勇氣。

在事件發酵後的第七天，案件終于迎來了突破性的進展：曾經同樣被侵害的一名已離職的女生聯系到我說她有公司領導的視頻犯罪證據，視頻正在使用技術手段恢複中。她說她曾經也飽受折磨，但是礙于羞恥心沒有揭發，現在看到有人願意主動站出來，她也有了公開的勇氣，她說她不認可受害者有罪論，明明受傷害的是她們，憑什麼還要因為羞恥心替作惡者隐瞞，她想要正義得到伸張。

在最後的開庭辯護階段，由于視頻音頻、人證都充分，案件的形勢瞬間掉轉，犯罪者被判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繁星娛樂公司也向受害者發布了道歉聲明并予以賠償，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從律所出來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沒有帶傘的我隻能快速跑到附近的一個公交站台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