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L市實驗一小寬敞幹淨的操場之上,五星紅旗随風飄揚。高高的旗杆之下,是一個氣派的大花壇。國慶節剛過,花壇遍布開的熾烈的一串紅和雞冠花,而中間“歡度國慶”四個用金黃的萬壽菊擺出的大字已經有些超出掌控,恣肆而又張揚地昂起了頭,讓原本方正而規整的大字顯得有些潦草。
此時已是傍晚六點鐘,白日喧鬧的校園此時人影稀稀落落。僅剩的幾個孩子也都背着書包,三三兩兩地站在校門口,等着父母來接。而這其中,一個身影迥然不同。
那是一個個子小小的姑娘,紮着兩個羊角辮,圓圓的小臉兒上還帶着嬰兒肥,卻是滿臉與年齡不符的堅定與“悲憤”。此時,她正拖着一個與她身形完全不符的玻璃絲編織袋。那編織袋髒兮兮的,上面還印着幾個已經模糊的大字,隐約能看出那是某個品牌的複合肥包裝袋。從那個被裝滿的袋子的形狀可以看出,袋子裡面裝着一些被壓扁的塑料瓶和易拉罐,還有幾個被簡單折疊的紙殼箱不甘寂寞地從袋子的破洞中露出了一角。小小的人兒拖着這個大大的廢品袋子“哼哧哼哧”地艱難前行,那袋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聽得人牙酸,讓路過的人不自覺便會将注意力落在那個拖着廢品袋的孩子身上。
“唐晴,你要去哪?”校門口,一個小胖子遠遠地看到了唐晴,背着書包“噔噔噔”地跑到了正拖着廢品的小姑娘身邊。
唐晴此時累的根本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因為一旦停下來,下次出發又要花費更多的力量和勇氣。于是,她并沒有理會那個平日就總跟她對着幹的小胖子黎國勝,徑自往外走着。
黎國勝作為L市實驗一小一年級二班的小霸王,見班裡的“弱雞崽”唐晴竟然不理他,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他竄到了唐晴的面前,張開手臂攔住了唐晴的去路。
“唐晴,我問你話呢!”
唐晴往左轉,黎國勝就跟着往左,唐晴往右,黎國勝就跟着往右,如此兩三個回合,唐晴無奈“我要去廢品站,你起開!”
黎國勝聽她這麼說,收回了大張的手臂,叉腰大笑起來。
“唐晴是收破爛兒的!唐晴是收破爛兒的!”
唐晴皺眉“你閉嘴!”
黎國勝見唐晴生氣,更加來勁兒了“咦!你身上好臭啊!一股垃圾堆的味道!還說不是收破爛兒的!”
“我不是!”
“你就是,就是!你身上臭!是收破爛的野孩子!”
唐晴咬牙用力地拽着廢品袋子繞過了小胖子黎國勝,繼續向前。
黎國勝見她竟然對自己視若無物,心裡不滿,又要去攔唐晴。唐晴見狀将廢品袋子拖到了兩人中間,黎國勝礙于這個髒兮兮的廢品袋子,不好上前,卻意外地從這種攻擊與閃避中獲得了遊戲的快樂,于是更要想方設法地阻攔唐晴。
唐晴原本拖着這個廢品袋子就已經很勉強了,黎國勝如此添亂讓她煩不勝煩,眼見着那個讨人厭的小胖子又要上前,唐晴這次沒有用袋子阻攔,而是直接伸手,一拳砸到了黎國勝的臉上。
黎國勝原本正“玩”得開心,猛然被人迎面給了一拳,一下子就被打蒙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唐晴已經拽着袋子繼續往前走了。他心中覺得委屈,頓時便坐在地上開始大哭。
唐晴從回收站出來的時候心情很好。
剛剛,回收站的阿姨告訴她,她現在手裡已經有兩塊三毛錢了。她摩挲着手中的零票和鋼镚兒,将零票捋整齊,又将鋼镚摞起來用紙巾包好,最後一起收進了小書包中。
唐晴有個願望,她想要一個跟姐姐一樣的鉛筆盒。
姐姐的鉛筆盒是粉紅色的,一掀開會自動分成兩層,按動側邊還會伸出來一個小小的卷筆刀。唐晴太喜歡那個鉛筆盒了,她跟媽媽提出過,想要一個跟姐姐這個一樣的鉛筆盒。媽媽卻說,她剛上一年級,先用姐姐用舊的那個,等舊的那個用壞了,才會給她買新的。
唐晴沒辦法,隻能想盡辦法地去“蹂躏”那個姐姐淘汰下來的鉛筆盒。她故意地砸,在上面用小刀刮,還嘗試着用凳子壓,可那個鉛筆盒除了形變和劃痕之外,仍舊沒有任何要壞掉的意思。唐晴不僅沒有得逞,還因為上面的劃痕被媽媽賞了頓“竹筍炒肉”。從那天開始,唐晴便決定,自己買。
她早已經在校外的文具商店問過了,姐姐的那個鉛筆盒,要兩塊五。她想,她一定要賺夠兩塊五毛錢,然後自己買。她想要那個鉛筆盒,不是姐姐用剩下來的,而是全新的,隻屬于她的鉛筆盒。
此時,唐晴看着手裡的錢,隻覺得心中充盈着無限期望。距離她的目标,隻剩下兩毛錢了。回收站的阿姨說,隻要她再回收三十個塑料瓶子或者二十個易拉罐,就能得到那個讓她向往了很久的鉛筆盒了。她心情大好,邁着雀躍地步子,回到了家。卻不料,此時,家中迎接她的,是一場醞釀了許久的風暴。
“唐晴,你能不能跟你姐姐學着點,怎麼每天回來都弄得髒兮兮的?出門的時候洗的幹幹淨淨的校服,回來的時候就跟在垃圾堆裡滾過一樣!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唐晴低下了頭,不敢看媽媽,隻默默地挨罵。等媽媽罵夠了,她被媽媽帶着洗了臉和手,又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才算是終于熬過了這一劫。
“行了,趕緊去寫作業!”
唐晴如蒙大赦,連忙回到了小書桌邊,與已經端正坐在那裡寫作業的姐姐唐昭對視一眼,姐妹倆默契地對彼此露出了一個笑。
唐昭見妹妹回來了,連忙将書本往邊上收了收,卻偏生将自己的鉛筆盒留在了原位,示意唐晴趕緊坐下,而後便垂下了頭。
唐昭比唐晴大六歲,開學剛上初一,是老師和家長眼中标準的“好孩子”。她的書本總是闆闆正正,筆記也都規規整整,就連衣服也都是幹幹淨淨的。作為一個“好孩子”的模闆一般的存在,幾乎所有人對她都是誇贊,老師誇她成績好,長輩誇她懂事乖巧。隻有唐昭自己知道,自己其實不是個乖孩子,她隻是不得不表現的很乖。而這個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看似在認真的學習,實則卻是在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瞟着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