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點了點頭,許是長久的跋涉和身上嚴重的傷拖累了他,眼下他隻不過說了幾句話,便覺得疲累非常,聽着聽着便又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另一邊。
唐晴的手腳被鐵鍊捆在了那豬圈旁邊,頭倚靠着那頂天立地的欄杆,透過那小小的天窗,看着四四方方一塊巴掌大的深藍,明明整個人的心都是空的,可臉上的淚卻是一刻不停地沿着眼角勾勒過臉頰,最終彙聚在下巴,滴落到被鐵鍊磨破的手腕上。
她被抓回來了。
她躲過了追捕,挨過了饑餓,忍過了疲困,扛住了戰友,挺過了一切困難,原以為終于摸到了希望,卻不料一腳踏入了深淵。
誰能想到,醫院裡,也會有惡魔的幫兇呢?
她看着袁朗被送進了急救間,未及為戰友的一線生機感到慶幸,便被一腳踢入了地獄。
她花了将近五天才逃出的魔窟,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在她剛剛看到光亮時,便重新關閉了出口,将她重重拖回。
她真是讨厭那種被迷藥控制的感覺,身體明明是那樣的無力又困頓,可神志卻意外的清醒,讓她清清楚楚地記住了所有痛苦的時刻。
她知道,她完了。
她記得下榕樹生活的那些年,奶奶舍不得她光腳踩在地面,生怕她受涼,又或者地面角落的碎沙硌傷她的腳丫,專門為她在的她房間鋪上了柔軟的地毯,還給她做了好多好多雙漂亮的拖鞋哄她穿。
可現在,為了困住她,那個惡魔藏起了她的鞋子,讓她赤着腳踩在這泥沙與幹草間,即便上面已經被刮得全是傷,甚至有些地方還在流着膿血,也能視若無睹。
她記得陪她長大的成才和三多,他們怕她孤單,從不叫她一個人行走在路上。他們舍不得讓她受欺負,将所有對她心存惡意的人趕得遠遠地。他們甚至連重一點的書本都不曾讓她背過,生怕她累了、疼了。
可現在,她孤單一人被困在這樣一處狼藉之地,那人欺她辱她,傷她打她,還用沉重的鐵鍊壓彎了她的脊梁,用細長的針頭與卑鄙的迷藥奪走她的神志與行為能力,用惡毒的言語折辱她的尊嚴,時時刻刻讓她生不如死。
她記得她最依賴的伍六一曾每天背着她送她回家,甚至看不得她将碗中的肉分給袁夢,他給他買吃的用的,還送她漂亮的發卡。他要讓她住最好的房間,做最幸福的姑娘。舍不得傷她丁點,珍而重之的告訴她,他們未來會有一個家。
可現在呢?
她如今,與那圍欄之中的豬,散養在另一邊的雞,又有什麼分别呢?她甚至希望自己是一頭待宰的豬,一隻等待下鍋的雞,至少,她不會有落差,也沒有那麼多該死的尊嚴、心願和妄想。
她甚至在想,要是當時與伍六一做到最後一步就好了,伍六一一定想不到,他珍而重之,舍不得觸碰的珍寶,如今會被這樣卑劣的掠奪侵犯。
這樣的她,伍六一還會要麼?
要不,還是死了算了吧。
可是,她還有那麼多的遺憾與不甘。她想去看看下榕樹那處老屋,想看看被埋在後山的奶奶;想再見見三多和成才,對他們說一聲謝謝;再去看看爸媽和姐姐做一次道别。還有321的三個姐妹,她們也一定會為她擔心的吧。最重要的,也最放不下的,還有他。他們已經三年沒見了,死之前,如果能見見他就好了。她真的,太想他了。
她能救下别人,可是,誰來救救她?
對了,袁朗!袁朗為什麼不來救她?她背着他走了那麼遠的路,對他說了那麼多的話,為什麼,他不能來救救她?
他真可恨,如果沒有他,此時此刻,她大概已經逃出去了。
……
學校裡,教官曾經對他們說,無論什麼時候,遇到了怎樣的困難,都不要放棄,要相信,人的潛力是無窮無盡的,再難的路,總有走完的時候。那個時候,唐晴想象不到前方能有多難,潛能又是怎樣的東西。
可是現在,她好像懂了。
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發現,迷藥對她的控制力在一點點的削弱,她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可清醒的時間越長,她痛苦的時間就越多。
她想逃,可因為長久的營養不良,從未間斷過的藥物控制,加之那惡魔越發變本加厲的折磨,從未放松的監管,還有一日重過一日的傷,她根本就無力改變一切。她隻能每天與肮髒惡臭為伍,等待着泥淖将她徹底吞沒,在有限的光陰裡盯着那一方天窗外的天空,靠回憶中的溫暖苟活。
白天,似乎越來越短了。與之相對,黑夜,似乎難有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