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唐晴又夢到了那個魔窟。
然而這一次的夢境不再讓她覺得窒息,而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夢到了得救之時的情境。
警察離開那日,她被那個老瘸子狠狠地打了一頓。後來,那個村子的村長到家勸了幾句,才算是中斷了那場毒打。後半夜,村子裡忽然有了動靜。唐晴幾乎是在感知到動靜的同一瞬間,便清醒了過來。她仔細地傾聽,随着聲音越來越近,那老瘸子屋子裡的燈也亮了起來。而後,鎖鍊碰撞的聲音傳來,關着唐晴的那扇門被打開,那老瘸子見唐晴睜着眼,便知道,這女人還想着離開。
唐晴的嘴巴被封的嚴嚴實實,隻能艱難地發出不甚明晰的嗚咽。可那老東西卻是做賊心虛,生怕她的聲音會招來别人。
“媽的,老子是花了錢的,就算把你打死,也絕對不會叫你被人帶走。”
唐晴的眼裡是熾烈的恨意,而後,便迎來了一悶棍。
也是這迎頭一棍,讓唐晴驟然明白,這老東西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血液快速從頭頂滲出,她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光,可光卻被鮮紅遮蔽。再然後,痛到快要失去知覺,再沒力氣反抗的時候,一個人破門而入,快速制服那老東西之後,湊上前來。他先是被眼前的慘狀驚出了一句“卧槽!”,而後,伸手試探唐晴的脈搏與鼻息,一邊抱起了人,一邊道“别怕,我們是來救你的,你安全了!”
彼時,滿臉淤青與可怖血迹的唐晴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那人小心地替她抹了抹眼淚“痛苦都結束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的手上有一層硬硬的繭子,摩擦過唐晴已經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的時候,帶來的是陣陣痛意,可唐晴卻隻感受到了那其中的溫暖。在他安慰的話語聲中,唐晴陷入了昏迷。
隻是一面之緣,她們兩個人,一個鼻青臉腫,滿頭滿臉的血迹,另一個武裝到了牙齒,臉上塗上了不規則的油彩。她們本應該相望不相識,相聚難相認。可黑綠相間的油彩僞裝遮不住輪廓的英武可靠,改不了聲音中的和煦,更遮不住那雙溫柔而又堅定、似乎充滿了力量的眼睛。
唐晴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人,隻是一瞬間的相遇,她就認出了他。
唐晴從那不堪的夢境中醒來,那段過往、甚至與那段過往相關的人,總是能輕易讓她失去從容。她坐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站在了江解語家的客房陽台上,努力平複自己的心緒。
江解語不讓唐晴跟她在醫院裡,怕她休息不好,見唐晴不想回家,便叫高城親自将人送到了家裡,安置在客房中。高城與江解語的家一看就是被悉心照料着的。布藝柔軟而溫馨,綠植生機勃勃,家裡的邊邊角角都被江解語用棉布和棉花做成的形态各異的小動物包裹了起來,處處充滿了江解語式的溫暖貼心。房間裡,加濕器正認真地工作,吐出陣陣帶着茉莉花清香的水霧,時不時傳出的水流聲與類似白噪音的機器運轉聲讓人的心裡無比安甯。唐晴曾無比向往着這樣的小窩,可現在,身處這樣的小窩裡,她卻還是覺得寒冷。
這世界上的是是非非,總是很難說清楚。老天像是一個惡劣的孩童,每每給她一個巴掌,便要往她的嘴裡塞個甜棗,讓她反複在天堂和地獄之中徘徊。她一直以為,是她救了一個老A,是袁朗這個老A間接促成了她的不幸。她心安理得地排斥着袁朗,進而排斥老A。可現在,她才知道,她的命也是老A救回來的,是老A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去欺騙自己,心安理得的将不幸轉嫁為排斥與恨意。
淩晨四點,天邊的風吹來了一片積雨雲,厚重的雲朵将月光一點點遮蔽,直到帶走了天空中的最後一絲月華。沒多久,窗外落下了淅淅瀝瀝的雨,唐晴躲回了屋子裡,卻還是怔怔地透過窗子看着陽台上的綠植。雨水借着風勢将打理得益的草木吹得東倒西歪,木本植物的葉子被雨水無情的砸落,草本植物甚至被砸倒了枝幹,剛剛還生機勃勃的綠植如今沒了生機,隻餘潦草。
但無論是雲朵,還是雨水,都沒能戰勝時間。随着時間的推移,天際線逐漸亮起。雲朵乘風而來,也随風而逝,剛剛的轟轟烈烈很快消弭,窗子上的雨水随着天邊初生的太陽而消失不見,被打濕的地磚重新變得幹爽,若非陽台上的綠植仍舊帶着狼狽,唐晴甚至覺得這場轟轟烈烈是個夢。
唐晴就這樣站在窗邊,看着月光,看着風來,看着雲湧,看着雨落,看着日出……直到綠植葉片上的水滴都蒸騰不見,喝飽了雨露的小草重新舒展了葉片,她拿起手機播出了電話。
“爸爸,當初救我的,是不是A大隊。”
“我知道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告訴自己,雨過去了,痛也會過去。
唐晴大把捧水洗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露出了一個笑。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打扮過自己了,也很久很久沒有對自己笑過了。花草不會被雨水擊垮,反而能被雨水澆灌的更加茁壯,她也一樣不會被擊垮,她要活的比誰都精彩。
“小語,你看這個小裙子,是不是超好看,我幹閨女皮膚白,穿這個紅裙子肯定特别特别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