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開槍嗎？”

“咔哒……”

成才的話與旁邊消音器下的開槍聲幾乎同時響起，唐晴端着槍，毫不手軟。從瞄準鏡中，她清晰地看到了敵人噴出的血液與倒下的身影。成才有些擔心，卻見她毫不畏懼，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槍又一槍，老練到讓成才懷疑，她才是那個上過無數次戰場的人。

一切的驚訝都隻是一瞬間，成才手上也未曾停歇，幾槍下去，流竄的小股敵人被擊潰。他拍了下唐晴的肩，迅速轉移。唐晴也不戀戰，連忙跟上，他們剛離開，原本埋伏的地方便發出了轟鳴，冒起了滾滾黑煙。

唐晴終于明白了，為什麼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訓練，隊長仍舊不放心讓她們獨自作戰，而是每個人身邊都安排了人關照。他們對戰場的敏感度、謹慎程度都遠不如久經沙場的老隊員。

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便要學習，追趕。這種有感知的成長讓她無比快樂，而掌控與毀滅帶來的刺激讓她的腎上腺素快速分泌，顯現出了日常少見端倪的興奮。成才原本還擔心唐晴會不适應、會害怕，此時卻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慮了。她表現得太好了，好到有些不正常……

這真的太不正常了。

這一關，對于每個老A來說，都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經曆。如他成才本人，雖明白這血腥背後的因由，知曉自己的使命，卻還是在第一次開槍後，顫抖了手。如許三多，彼時完全接受不了自己角色的轉換，差一點就斷送了軍旅生涯。便是豁達如吳哲，也是在第一次殺人之後嘔吐不止，一遍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遍遍告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都是正義的，才逐漸從噩夢的折磨中走出來……

可唐晴……她甚至在享受這種感覺。真的會有人能豁達到如此程度嗎？

收隊的時候，唐晴吹了吹槍口，對成才露出了一個笑“怎麼樣，我沒有拖你後腿吧！我說過，我不會讓你的遺書派上用場。”

成才扯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你做的很好。”

唐晴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你怎麼了？任務都已經順利結束了，你怎麼還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成才搖了搖頭“走吧，收隊了。”

唐晴回到集合的地方，看着靠坐在牆角，情緒低落的薛喬、王勝男，正紅着眼睛嘔吐的洪纓，似乎明白了成才剛剛看着自己眼中那幾分怪異情緒的來源。

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她們這樣的吧。而她的表現，在其他人的眼中，大概像個嗜血的變态。

集合歸隊、更換行裝、心理輔導……一系列流程走完，已經是半夜十點。唐晴并未覺得疲累，甚至仍舊沉浸在興奮的餘韻之中。她坐在桌前，開着小台燈，奮筆疾書，準備将今天的任務心得全部訴諸筆端，将這一刻的感受記錄下來，這廂，唐晴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流之中，對面的床鋪上，已經沉睡的薛喬卻是忽然發出了抽泣的聲音。

唐晴被她的聲音中斷了思路，放下筆，她回頭看去，往日看起來總是胸有成竹的薛喬，此時蜷縮在被子裡，手指緊緊地握住了床鋪側邊的欄杆。唐晴連忙踩着上鋪的梯子看向了她“連長、連長！薛喬！快醒醒！”

薛喬猛然睜開了眼，眼裡的戒備與敵意在看清唐晴的臉後才徹底消退。

唐晴見她醒過神來了，便下去倒了杯水，遞給她“喝點水吧，先緩緩，一會兒再睡。”

薛喬捧着杯子，将水一飲而盡，不拘小節地用袖子擦了擦嘴，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你咋還沒睡？”

唐晴接過了空杯子放在一邊“我不累，就想着先把總結寫了。”

“你可真是個勞模……白天出任務還不累？”

唐晴笑着搖了搖頭“可能有點興奮過度了。”

“興奮？”

“嗯……”唐晴看得出，薛喬很想要聊聊天，索性收了紙筆，專心與她說話“你剛剛是做噩夢了吧。”

薛喬點了點頭“嗨，說出來還有點丢臉，我啊，是夢到白天的事兒了。頭回殺人，還有點緩不過來。其實道理都明白，心理輔導說的那些我也都往心裡去了，隻不過，還是需要點時間适應吧。”

“這有什麼丢臉的，人之常情。”

薛喬打量着唐晴“你倒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剛歸隊那會兒不僅沒害怕，看着還挺高興的。”

唐晴點了點頭“是啊。親手懲治了罪惡，不是很好嗎？”

“那你，不會覺得手染鮮血有心裡負擔嗎？”

唐晴搖了搖頭“我大概跟你們不太一樣，你們是将自己放在了執法者的角度上，是與事件中心無關的人員。而我……”唐晴苦笑“我會帶入受害者的視角。”

“受害者視角？”薛喬沉吟半晌“我明白了，從受害者的視角，會覺得這一切是在報仇，尤其在絕對強勢的前提下，不僅不會有心理負擔，甚至會産生極大的爽感……”

唐晴點了點頭。

“可是，這好像也不是很容易帶入的事情吧。我要幻想什麼呢？沒有真實的經曆，好像也不容易帶入的。”

唐晴撓了撓下巴，思考半晌“你從小到大，最恨的人是誰？”

“最恨的……我爸吧，他這個變心的渣男，害了我媽，也害了我……不過，後來不怎麼接觸之後，其實我也沒那麼恨他了。”

“這個，可能不是很恰當，親人，即便再恨，也不會真的想要殺了對方的……你還有其他痛恨的人嗎？”

薛喬沉下了臉“不是親人的……還真有一個。”

唐晴眼巴巴地看着薛喬，薛喬忽然覺得不對“你這丫頭片子不會是在騙八卦吧！”

“怎麼會！我是在幫你疏導情緒啊！”

薛喬扁了扁嘴“其實，就是我那個人渣前男友，跟我那個爛人爹一個德行，海誓山盟的時候可是個人了，轉頭離開的時候那才叫一個絕情。”她歎了口氣“算了，都過去了，不提他了。”

唐晴撓了撓頭“這個，好像也不太适合代入……看來，你不太适合用我的辦法。”

薛喬聳了聳肩“說到底，人生在世，哪有那麼多的恨之欲其死。”

“這是好事，說明，你沒有受到那麼嚴重的傷害。”

“你個小丫頭，跟我裝什麼深沉！怎麼，難不成你有這種深入骨髓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