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哲走後，辦公室又隻剩下了袁朗一人。他歎了口氣，走到了窗邊，看着天上的月亮點了根煙，回想起了昨天晚上接到的那通電話。

就在他剛歸隊的那個晚上，就在他将唐晴送回宿舍之後不久，袁朗接到了唐立軍的電話。這通電話，對袁朗來說，不算意外，隻是來的比預想中還要快。

從他意外看到了唐晴母親給唐晴發的那條短信的時候，他就想通了，為什麼不過一夜，老連長對他的态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袁朗啊，你離婚也有兩年了吧，我聽說你前妻都已經再婚了，你就沒想着再找一個？”

如果問話的是其他人，袁朗有千百種妥帖的回應方式。可是眼下面對唐立軍，他發現他的情商全都丢了，圓滑不了一點。猶豫半晌，也隻是幹巴巴地擠出來了一句“一直忙工作，沒顧上想。”

袁朗聽着對面唐立軍似乎是微微地歎了口氣，又道“我這邊有個老戰友的妹妹，比你小兩歲，剛離婚，沒孩子，工作的城市離你也不遠。那姑娘我見過一次，長得不錯，性格也很獨立，各個方面的條件都跟你挺合适的，你總這麼單着也不像話，抽空去見見吧。”

唐立軍說了這樣的話，什麼意思，不言自明。

不等袁朗的回答，唐立軍又道“聽說你們隊裡也有不少單身的年輕小夥子，個個都很優秀。你也幫我看着點，有沒有跟我家小晴合适的，幫着撮合撮合。小晴這孩子其他方面我都不擔心，就是這婚姻大事上……唉，等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這當父親的，總是盼着孩子早日成家立業，找到一個值得托付的人的。”

袁朗聽着這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領導的請求，心裡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兒，隻能幹巴巴地答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好像失去了什麼一樣怅然，可他分明什麼也沒有失去。

回憶裡的那通電話的通話時長實在說不上長，他跟老連長之間的交流表面上好像又回到了過去。他也告訴自己，他能讓一切都回到過去的。可是實際處置起來，他卻失去了客觀。

在他的心裡，唐晴一開始是個聰明可愛的小姑娘，不僅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老連長的女兒，更是曾經無意間影響了他一次重要選擇的“貴人”。他因為這個小姑娘在家中被忽視、被父母丢到鄉下而憐憫、心疼。也為她成長成了一個優秀的姑娘而欣慰、感慨。

後來，她長大了。他知道了她與伍六一的事情，他對她多了一份難以釋懷的愧疚，他追着她、哄着她、想要彌補她，處處尋找機會幫助她、照顧她。他驚訝地發現曾經笑意盈盈的姑娘如今變得敏感多思，總是那樣悲傷又倔強，昂這頭好像要與世界為敵，跟自己玩命較勁。

如今，在她的身上，過去的明媚偶爾可見端倪，可更多時候神秘，她的心裡好像藏了很多秘密，又好像傷痕累累，心頭永遠籠罩陰雲，眼裡常常暗藏雷雨

袁朗知道，自己對她有遠超尋常的寬容、甚至可以用縱容來形容。他會下意識的去照顧她，從她的角度去思，給她遠超其他人的關注。他以為這都是因為之前的那些心疼、憐憫與愧疚。因而面對出租車司機的“現身說法”他不屑一顧、面對高城的揶揄試探他連連搖頭。

他不過就是照顧一下她，怎麼會是非分之想呢？

可現在，轉過頭來，他忽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真的生出了非分之想。

吳哲看似玩笑，想必也是察覺了什麼才會那麼說吧。那個家夥敏銳的可怕，戳人心窩子的能力也是意外的驚人。細想起來，在唐晴幫他在他前妻面前演戲的時候，他真的沒有觸動嗎？在唐晴的母親誤會他跟她之前的關系時，他真的沒有竊喜嗎？當初攪亂一早就對唐晴有意的周沖的相親時嗎，他真的沒有私心嗎？

不，他都有。

但是他不敢深想，尤其是在意識到他的老連長不同意他與她相處的時候，他飛快地叫停了自己剛剛萌生的妄想，下意識的對自己的保護讓他選擇了逃避和自欺欺人。

可現在呢？他杯弓蛇影地盯着每一個與唐晴有交流的人，周沖、王文清、邱天宇、吳哲……這些人，每一個都是他交托後背的兄弟，他認可他們、欣賞他們、尊重他們、更真心的盼望着他們能得到幸福，過得快樂。可一旦想到他們要站在唐晴的身邊，他就覺得他們哪哪都不行，哪哪都不配。

如王文清，穩重細心又溫柔；如許三多，踏實能幹又可靠；如成吳哲，睿智機敏又通透……他們其實每一個都很好，至少，都比他好。

她年輕漂亮，前途無量，她的選擇千千萬，向前望去盡是光明。

他又老又醜，還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人生近半，一身疲憊和無可奈何。

哪裡配得上她呢？用什麼配得上她呢？

……

春節假期聽起來總是很漫長，但真正漫長的其實是節前的期待、節後的餘韻，真正過節的時間，加一起也不過七天而已。大年初五，女兵中隊的姑娘們陸續歸來，在一片興奮的叽叽喳喳中，姑娘們互相祝福，交換着家鄉帶回來的特産，交流着自己假期的精彩。

唐晴這個時候無比慶幸，老媽給她準備了足夠多的伴手禮，才不至于在這場大型禮物交換活動中失禮。她送出去了很多東西，但同樣也收到了很多充滿心意的禮物。于是，這個春節，就在拆禮物中落下了帷幕。

春節假期之後，日子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除了各種訓練之外，A大隊似乎在有意地鍛煉各個中隊之間的機動配合，尤其是女兵中隊與男兵們的配合。這期間，唐晴與成才、三多他們這些熟面孔有了訓練交集，同時也結識了很多之前不熟悉的人。時間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就進入了春日，也迎來了她們進入A大隊後的第一次演習。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我相信大家都已經逐漸适應了配合作戰。這次春季演習，咱們中隊會打散與其他幾個中隊的人構成新的戰鬥小組。我希望你們都能在演習中發揮自己的力量，展現咱們女兵的風采！有信心嗎？”

“有！”

王文清又說了幾句鼓勵大家的話，便叫姑娘們解散了。

“你有沒有覺得，王副隊跟咱們在一起時間長了，對自己的性别認知出現了點偏差？”姑娘們列隊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談論起了剛剛的事情。與唐晴在同一排的是薛喬和洪纓，洪纓最是活潑，正拉着薛喬叽叽喳喳。

“怎麼說？”

“他剛剛下意識說的是咱們女兵耶！咱們！你品，你細品品！”

“上了戰場誰還在乎扛[木倉]的是男是女啊，都是可以都是兄弟，怎麼就不能都是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