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天空陰沉沉。
空氣中帶着些潮濕黏膩。
那些刻意忘記的片段,又斷斷續續的在腦海裡重現。
路邊兩側暖黃燈光的照射下,姜綿呆滞着目光如同行屍走肉,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初三最後一次模拟考,她第一次考進了年級前三,在學校裡整整一天她都很開心。
那一年智能手機開始普及,班上幾乎人手一部,他們說着當下最流行的話,講着最火熱的八卦。
姜綿什麼也不懂,隻能在一邊默默聽着,時間久了,身邊的朋友嫌她無趣漸漸不再找她玩兒。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那一天,心裡的陰霾一掃而過,她隻想着回去告訴爸爸媽媽這個好消息。
因為留校值日,回家的路上一路伴着月光,她帶着些雀躍的步伐,在看見家門口擠滿了人時頓住。
姜綿永遠忘不了他們看向她的眼神,有不忍,有悲憫。
周遭都安靜了下來,她的世界在耳鳴聲中翻天覆地旋轉着,她不顧一切人的阻攔,拼命沖進了家裡。
嘶啞的哭聲在整個院子裡回蕩,凄慘悲涼。
從前吃飯的長桌被擺出來放上了一塊長木闆,上面躺了一個垂着手毫無生氣的男人。
不知為何,曾經幹瘦枯癟的男人看起來有些臃腫,姜綿不敢認,搖晃着上前。
在看見那張熟悉面孔的時候,姜綿雙腿一軟直直跪在了地上。
“爸爸!”
“爸爸你怎麼了?爸爸綿綿回來了啊,你告訴綿綿你怎麼了好不好?爸爸!”
姜綿顫抖着握上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她無措,膝蓋不斷在地上摩擦出血,她開始環顧起四周的人。
“你們為什麼不動!你們救救他啊!你們救救我爸爸,帶他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她雙眼通紅就快要失去理智,隻想在這一刻肆亂宣洩。
媽媽沖上來抱住了她,“綿綿,我可憐的女兒啊!以後我們母女該怎麼辦啊!”
耳邊傳來不間斷的道歉聲和哭聲,姜綿在這昏天黑地中被抽去了靈魂,麻木到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那張她引以為傲的成績單,再也沒有機會拿出來告訴他。
此後便是一波又一波的人上門,熟悉的人也好,陌生的人也罷,真情實意和另有所圖她早已不想管。
從那一刻起,她的世界早就回不去了。
隻是沒想到,那卻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想到這兒,姜綿低聲嘲笑起來,她好像真的不配擁有美好的東西,她留不住。
就像手中的沙礫,越是握緊,流失得就越快。
“姜綿?”
在寂寥的夜色裡,她耷拉着的腦袋漸漸擡了起來,循聲望去。
沒幾米處,許言琛懶懶倚着樹幹,單手插着褲袋,垂眸睨着她。
燈光打在他腳邊,他卻不偏不倚處身在一步之隔的陰暗中。
“你……”
姜綿想問他怎麼在這兒,突然想起晚自習他向來不會安分待在教室裡。
沉默中他們兩兩相望,姜綿模糊着看見他指尖夾了個發亮的東西。
震驚中她瞪大了眼睛,出聲前抽噎了一下:“你、你抽煙啊?”
對面的人皺了皺眉,低頭瞥了一眼手裡的東西,轉而輕笑出聲:“來一根?”
姜綿蹙緊了眉,還沒來得及拒絕,隻見他伸手将手中的東西遞了過來。
不是什麼煙,而是一根已經撕開了的熒光棒棒糖。
誤會一場,姜綿松了一口氣,道歉的話剛到嘴邊,許言琛手腕一轉,手裡頓時多了一根裹着包裝紙的棒棒糖。
“哇!”姜綿小聲驚呼,眼睛閃爍出光芒,“你怎麼變出來的?”
許言琛輕輕一丢,棒棒糖精準無誤落入了她手心。
他挑眉:“秘密。”
行吧,不說就不說,姜綿撇嘴撕開了糖紙。
普通橢圓的棒棒糖她經常見,可現在手裡的這顆玫瑰花形狀的她還是第一次見,支撐的棍子輕輕一撇就會發亮,血紅的玫瑰在熒光的映襯下更加好看。
姜綿抿唇淺笑,這絕對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棒棒糖。
許言琛站直了身,朝她走了幾步,有些低磁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開心了?”
姜綿怔了一秒,笑着打岔:“我一直都很開心啊!謝謝你的糖。”
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剛剛走路的時候,頭都快埋到地上了,她不想說,許言琛不會勉強。
“行了,回教室吧。”
姜綿點頭,抱緊了手裡的東西,往前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要跟上來的意思。
她回頭,看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人。
“你不回嗎?”
他沒說話,隻是笑着看她,高大身影在這個夜晚顯得有些單薄。
額前碎發堪堪遮住了那雙深邃的眼睛,姜綿看不懂他的情緒,也許她從來沒有看透過他,她突然就很想知道,每個不在的晚自習他都獨自做些什麼。
許言琛看着面前去而複返的人,那雙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染上了些疑惑。
“你……”
“我突然想試試逃課的感覺,介意我加入嗎?”
半晌,他失笑,無所謂聳了聳肩:“随你。”